李澄举起无量玄杵,将屁股挪前一步,回头猛敲李羿的手臂,一边碎念:「你就知道去死,你就只会死,虾!虾你个死脑袋……」
李羿被敲得跌下了马背,慌乱应答:「唉!不是说好要誓死替咱们寺院的师兄们报仇了吗唉唷,停啊!用力过猛啦……」
霍卜莫兰顿时岔话:「你们,其实不必跟来,绕回树语森林,一路往北,有一片叫做鬼境的地方,那里的人不会帮我们打下这场战役,但是保护避难的古域人,想必是不会拒绝,鬼族的力量,有时候是连萨朵自己都会惧怕啊……」
「你们根本就是一群自私自利的无耻之徒!只有在危难的时候才会想到鬼境,才会想起鬼族。」缪儿愤怒回应,一面落泪:「如果你们平常时,有着那么一丝怜悯与同理心,还会落到这种下场嘛!」
「唉……这说来也真是惭愧啊。」霍卜莫兰弯下脖子,继续说起:「我不是想替那些做错的过往辩解,但并不是每个古域人都如妳所说,我每一方都在忏悔、都会想到,但那个时候,我的个子大概还像梦湖人那样娇小,我总是想回到那方,做些甚么,后悔着没能早几缘出世,早几缘醒悟。」
李羿交错双臂,挺胸说道:「反正我不逃,只要有萨朵的地方,就有我的拳头。」
黄洢也拉紧了长剑的系带:「我不会走,艸一他常说,他很想念无名城的那段日子,如果我没有保护好这里,等我能去见他了,他肯定会怨我,念我的。」她的眼泪像风一样地飘落。
厄希古趴睡在李羿的背上,彷佛抱紧了一些,席沐和蒙眼少年也挪动了武器,挺起胸膛。
「今天,是我蹉跎了大半辈子,最惭愧,却也最美好的一天。」霍卜莫兰说完,拉高了缰绳,李羿突然岔话:「甚么是天呀」同时看着破晓前的天空。
霍卜莫兰提起了声量:「那是古语,一方等同一日,一缘相当一年。」随后冲上辽阔的白石古桥,带领起众人的步伐。
战马无畏无惧地奔驰在拱桥之上,迅速掠过了高点,俯冲而去,湖面的水波隐身在桥下,悄然地流去,接着是Cao原上的冷风,模糊的山色,远方的云里透出了一丝橘影。
树语森林的北方有个交界,那里枯木丛生,蜿蜒奇形,四处都潜伏着幽晦的暗流,恶臭飘散。
交界的北边有一块平地耸起的通天岩壁,岩壁的表面盘旋着一尾巨大龙兽的骨骸─若影若现,岩顶上则涌现着一团湛蓝的泉水,朝四面八方流下瀑布,在岩壁的周围填起了一圈碧绿的河道。
河道的外围不再是沼泽与动物的腐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紫色的小花,以及透明的绿Cao,花海一望无际,上头盖着一些破旧的木屋,彷佛一片荒弃已久的村落。有几只娇小的银耳白兔嬉戏在女人的身边,她的发色琼蓝如丝,轻盈地飘过了膝盖,几乎快碰到腿边的紫花,她正在发呆,安静地面着那片薄雾环伺的岩壁。
透明的青Cao凭空地拨开、合上─彷佛有人在上头走动一般,平原里不时传出人□□头接耳的声语,木屋旁的铁砧敲磨作响,磨坊也正在运转,整个村庄都在s_ao动。
一名身形精健的男子忽然从木屋里闯出,扶靠着门框,弯身喘气,身上套着白色的长袖内衣以及棉质长裤,赤脚走离了木屋,随即又跌进Cao堆里头,周围顿时间安静下来。
长发的女人优雅地转向他,轻声低语:「醒啦。」
「这里是哪里!我得赶去无名城!我的剑呢!妳把它藏去哪里了,快还给我,啊咳……」男子哀号了一声,痛苦地坐回了花间。
「你,为何要回到无名城呢」
「黄洢肯定已经在那里了,她一定在着急,我得赶紧让她见到,不,我是说─我的爹爹,他已经,很久没来看我了……」男子说着说着,眼泪已经流到了脸边。
「你的爹爹我能知道他的名字吗」女人一边说着,一边靠近他。
「我爹他,我……」
女人蹲了下来,好奇地看着他:「原来你不知道你爹的名字呀」
「你的头上!」男子向后跌坐一步。
女人摸着自己粗糙而□□白骨的额头说:「很吓人吗」
「你的手也是……」
女人低下头,轻声说道:「你,一定得回去吗和我,待在这儿,不行吗」
「不行!无名城就要开战了,无名城是我找到爹爹唯一的希望,我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的故乡被萨朵毁掉的!」
「艸儿,爹爹和娘亲,你更想要哪一个呢」
「我,我的娘亲从我有记忆以来就已经不在了,我以前还会很想娘亲,但是,现在不会了,随着时间一方一方的,越来越少了……话说,妳怎么知道我的姓氏呢」
女人摆起了微笑,原野上忽然冒出吵杂的喧闹,有几句字眼特别明显。
「曦儿!不可以啊!」「这样我们都会消失的!」「是啊是啊!你也想想这些百姓吧。」
艸一吓了一大跳,连忙出声:「甚么啊!这些声音是甚么呀」
「都出来吧。」女人起身说道。
这时原野上忽然卷起大片闪动,冒出了遍地的绿色幽影,接着显现出成群错落的人影,直到真实事物那样的清晰,他们容貌诡谲,半人半鬼,□□着部份的白骨,残缺的肌肤。
「我,不想再这样子,苟延残喘地活下去了。」女人唤起那浑厚坚亢的嗓音,继续说道:「再怎么说,我们都还是古域里的一份子,真正害我们变成这样的,是萨朵,并不是他们,如今无名城是为了古域全人类的福祉在奋斗,不也正是我们鬼族,该去面对的时候吗!」她的尾声渐渐变得细小而且哀戚。
艸一揉揉眼睛,看着女人说:「你们是鬼族你们就是爹爹时常向我叮咛的鬼族」
「是的,我们是鬼族。」
艸一惊讶地看向他们,环顾了一圈。
女人又道:「你的爹爹是怎么说起我们的呢」
「他说,鬼族是这个世上最为善良的族群,是我的至亲之人,噢─这次我可没说错了吧」
「是呀……」女人微笑地说完,反掌托天,环河里立刻奔出数以千计的幽冥战马,牠们散发黑光,发鬃飞荡,呈现着迷离恍惚的形貌,若影若现地奔上Cao原,转眼就围住了女人。
「我知道,这很突然,但是我们必须帮助这个孩子,为了他,也为这整个古域的将来。」
一名辫发戴冠的鬼族长者从虚空中乍现而来,愤怒地说:「不准!早就告诉妳不要跟跟那个烂男人混在一起,现在妳又要为了……」
「父亲!」女人喊断了他的话句。
「妳竟敢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妳看他最终还不是背弃了妳,这么多缘来,他哪时候回来看过妳了妳还要执迷到什么时候!」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你根本甚么都不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我是妳父亲,我怎么可能不懂妳的一切!」
女人忽然地发狂怒吼:「因为妳从来就没听我说过!」随即流下眼泪,继续说道:「你根本甚么都不知道,也不了解我。」
她忧伤地看着父亲,退后两步,幻化成飘渺虚无的形体,艸一才眨了一眼,女人已然驾坐在身旁的幽冥战马上,艸一左顾右盼,找了一匹最近的战马,准备跃上,女人立即说道:「别坐上牠,你看……」她指着远方的枯林。
同时间,一头高大魁武的幽狼缓缓从林荫里走出,锐利地盯住艸一。
「还记得他吗是小牛将你捡来的呀,孩子。」女人又道。
艸一不知所措地愣在原地,小牛则噌了一响,慢步走来,不时地看向地板,看向四周,彷佛有着那么一点怯怕,一直到他停伫在艸一的面前。
小牛擤了两口鼻息,将鼻子贴在艸一的脸上,来回嗅磨,艸一也伸起手心,碰触在小牛厚实的脖颈,抬头望他。
「小牛……小牛,真的好长,好久啊,离开了这么长的时间,你都去了哪里。」艸一挺起眉尖,从眼底泛起了泪光。
小牛呜鸣一声……
「小牛,我还能够像以前一样,只要你呜呜啊啊了几声,就能听懂你的心意吗……」
小牛低伏着头角。
「怎么办─我觉得,我已经听不懂你在说甚么了,呜呜呜……」艸一两手勾住小牛雄壮的犄角,整个人垂望着地面。
「其实我,非常的害怕......」艸一坐了下来,背对小牛,倚在他的脚边说话:「从旅途的开始,一路上都是萨朵,连城镇里的人群都不能信赖,长剑上总是鲜血,而手里,总是长剑,你能不能告诉我,爹爹为何要留下我一个人,这样地孤单寂寞,是我做错了甚么吗」
「孩子,你永远都不会是孤单一人,大家都存活在你的心里,这样的你又怎么算是孤单一人呢更何况,你还有这么多能够让你信赖的伙伴,都在无名城等着你呀。」女人从战马身上姗然拂来,展开了悠柔的双臂,将艸一搂进怀中。
「呜呼呼……如果您是我娘亲该有多好,是吗我有娘亲吗我怎么,怎么越来越像个小孩了,我这样要怎么去见大家,要怎么实现我对卡拉多比的诺言,怎么能实现保护起大家的承诺……」
「艸儿,把你的难受都说出来,都告诉我,然后就放下它们吧!小牛和我,还有你的爹爹,不可能一辈子都陪在你的身边,走出了家中的那扇门,意味着你将失去家人的庇护,但是随之而来的朋友也会越来越多,这就是艸儿的独立呀!」女人收起了怀抱,牵起艸一的双手,放上垂落的缰绳,说:「来吧,现在是无名城最需要援助的时候,从今以后,我不会再离开你了,你就把我当作你的娘亲吧。」
「真的─可以吗」
「怎么不行,我还很希望呢!能吗」
「嗯!我虽然不知道我的娘亲是谁,但是我知道您待我就像娘亲那般的好,从今以后我也会好好的照顾您,守护您,必要的时候也会拚上x_ing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