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 作者:上声【完结】(46)

2019-05-25  作者|标签:上声

  他在哭?

  徐子白垂着头。

  他们已经远离篝火堆了,只有远远的火光,将人身上映上点淡橙黄色,但不足以照亮徐子白瘦削的侧脸。徐子墨只听得见他的声音,低沉的,沙哑的,带着点啜泣:“他一定是支持你的,对吗?”

  夏日夜间的冷风兜头一吹。徐子墨打了个激灵,顿时清醒了。

  虽然言语含糊,徐子墨却直接猜出子白说的是谁了。他,仅仅一个无意义代指的词。他懂得,他知道自己也一定懂得。在一个特定的场合,用这种默契却委婉的用词,将一切的难堪、委屈,层层迷雾下的往事含糊带过。

  他沉默许久后道:“他带我来了呼伦。“

  “果然……”徐子白惨然一笑。

  徐子墨在他身上闻到了酒气。他摇了摇酒葫芦,八分满的葫芦只剩三成了。徐子白酒量更小。他果然也醉了……他又听见徐子白说,带着点酒后的任x_ing和不自觉的哀求:“那么,我现在开始还来得及吗?”

  徐子墨没作声。

  事实上他不知道说什么。

  “酒……”徐子白又伸手,催促道:“给我酒……”

  果然是醉了。

  徐子墨揽着他的肩膀,起身要送他回帐篷里:“你身子弱,不能这样喝酒。”

  “酒,我就要喝酒……”徐子白拼命推着徐子墨。他力气太小了。徐子墨一时犹豫是否该顺着他的力道假装放开。因为徐子白又哭又闹地嚷嚷着:“你别管我。你凭什么管我,你是我的谁,我不要你管我……”

  是啊,他是徐子白的谁?

  兄弟?

  亦或是……情人?

  或者……是更多……

  “二哥。”徐子墨左脸脸颊上突然挨了一个酒气十足的吻。他几乎呆在原地,连徐子白抱住了他,又亲又搂地要往他怀里挤,还哭着嚷着说:“二哥,二哥,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冷漠……我……我……”

  他哭着哭着打了个酒嗝。

  真是醉了。

  徐子墨无奈地笑,搂着这酒鬼就往营地里走。

  “二哥。”毫无防备地,他被徐子白按住了脖子,不由自主地往下微微一看,唇上被徐子白的唇贴上了。他愣了,又或许是他真的醉了。他没有第一时间推开徐子白,而是又想起了他看见的那一双朦胧的红泪眼。

  仿佛是r-u白色迷雾中的一点朱砂,用水漾开了,其实已经不大怎么红了。但那一点抹不掉,忘不了的艳色,总似绕在人心尖上,朦朦胧胧地美着。

  他有许久没看见这一双眼了。

  “二哥……”徐子白只亲了一下,又醉的滑了下来。

  徐子墨赶紧搀住他,免得他摔了。徐子白虚虚地搂着他的脖子,哭一阵停一阵地说着:“你知道吗。二狗蛋死了。他是从我到这里第一天就跟着我……打下手的。他跟着我学了三个月,非常聪明,他说要找我学医……可是他死了。”

  “二哥,这两天我见了太多的死人……”

  “太多太多了……”

  “二哥,我好害怕。好害怕有一天,你也会这么死掉……”他低低啜泣了起来。徐子墨僵硬着身子,慢慢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背。他何尝不怕。徐子白身上还有毒……始终找不到解药……还有徐子赤……他的毒。

  他同样怕。

  他怕得要死。

  他真的怕。

  徐子白哭着:“二哥,人太脆弱了。真的太脆弱了。轻轻地在胸口捅那么一刀,人就死了。战场太可怕了。到处都是死人。输了要死人,赢了同样要死人。”他打了个嗝,又接着哭,“可是,我不能不让你上战场。你在战场上的样子太漂亮了。二哥……我不能逼你……”

  “二哥,我该怎么办?”

  徐子墨将他搂在怀里,艰难地道:“子白,你喝醉了。”

  “不,我没醉。”徐子白扭着身子,想要挣脱徐子墨,却没成功。徐子墨将他搂在怀里,听着徐子白的声音,带了一点请求,和更多的失控,“二哥,等收复北疆后,我们就在一起好不好?”

  徐子墨没作声。

  “二哥,好不好。”他在哭。

  徐子墨依旧没作声。

  “二哥……好不好……”他哭得一塌糊涂。

  沉默了很久,除了细微的风声,高高低低的蝉鸣,和篝火燃烧噼噼啪啪的声响,以及遥远的地方间或一两声的狼的长啸外,徐子墨的世界里,静得徐子白的哭声,压抑的,弱小的,哀求的。

  很久只后,徐子墨才轻轻嗯了一声:“好。”

  送徐子白回去,看着他睡着了后。徐子墨一个人在帐篷里坐了很久。黑暗里,他什么都没想,只是坐着。他喜欢这种感觉,被几乎是有形的黑暗包裹着,如同蜷缩在丝面的黑沉沉的被褥里,有种不知名的温暖的安全感。

  这挤出来的闲暇让他安心。

第三十二章

  他以为这一场胜利已经掀过另一章了。

  没想到翌日清晨,人尚未清醒时,便兜头被砸了一个巨大的坏消息。

  他们的粮Cao与马匹补给被抢了。

  足足三千匹战马,八万担粮食被洗劫一空。

  徐子墨顾不得其他,紧急召集重要将领,商议此事。

  昨日整整闹腾了一宿,天明方罢休。一大清早被叫过来时,许多将领都是睡意朦胧的,一个接一个的长哈欠。不少人还是昨日的装束,也不知是否是刚刚回营地里,没来得及合一合眼。

  徐子墨用一句话将他们全炸醒了。

  “朝廷来的粮Cao被劫了。”

  一个人哈欠打了一半,就张着口愣住了。他下意识看了看四周众人的反应,意识到这可能是真的,面色方才一变,都忘了把大张的嘴巴闭上了。其余人也都面面相觑,大概是太突然了。许多人惊愕写在脸上,甚至可以用滑稽来形容。

  “我也是刚刚得到的消息。”他道,“据逃出来报信的人说,他们是在桐城与呼伦之间的官道上被抢的。正好碰见了一股从桐城中逃出来的突厥兵,大约有五千多人,是一股大势力。”

  众人脸色一点点沉下来。

  再三掩饰,徐子墨的语气里依旧有着讥诮:“本来,他们有机会反抗的。他们带了三千人,本来是要来增援这里的。谁知道那朝廷来的押运官,一看见突厥兵就吓昏了头,带头带着人跑了。剩下的人群龙无首,拼了命也只来得及赶到这里报信。”

  人受了至少八处伤,已经送到军医处治疗了。

  帐篷里一片寂静。

  许久,蔺晨才艰涩地道:“战败后,突厥人出于报复,早将城中粮食洗劫一空。一场苦战之后,战马补给与粮食补给十分紧迫。”他顿了顿,大抵是感觉到气氛的压抑,依旧不得不硬着头皮说完,“元帅,桐城城墙外,突厥人还在城外虎视眈眈,如果没有粮食与战马,我们……根本守不住桐城。”

  徐子墨默然。

  “该死的。”一人咒骂出声。

  又有人问:“朝廷下一批补给还要多久才能来?”徐子墨问。

  “上一批粮Cao数量巨大,抽调时已将京中储备粮食用尽。”有人替徐子墨答了,当然是艰难地答案,“若是要再调粮食,必定要从江南湖广等地粮仓抽调,路途遥远,加上重重手续,至少需要一个半月。”

  “一个半月……太慢了。”

  “我们有十万大军,等不了一个半月……”

  有人补充道:“还有上万匹战马……”

  ……

  话是这样说,可是……

  众人皆没有往下说。

  或是没什么可说。

  攻城的喜悦被一扫而尽,一眼可以望见的是未来可能长达一个半月的艰苦岁月。

  终于有人骂道:“妈的,朝廷派来的都是些酒囊饭袋,俺们在外面辛辛苦苦地打仗,出生入死的。这些人连个粮Cao都保护补助。”这一声如打开了一个开关似的,帐篷里接连响起细小的咒骂声。

  但骂过后,依旧无计可施。

  许久,才又有人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粮Cao补给到了突厥人那里。我们现在弹尽粮绝,而突厥得了这么大一笔粮Cao。你想,他们首先会想要做什么。”

  ……

  做什么。

  自然是攻打敌人,收回失地……

  而他们的敌人已弹尽粮绝,如拔了牙的老虎,只能虚张声势。

  不行!

  徐子墨站起身道:“不能等朝廷了,我们必须自救。”

  “怎么救?”

  众人齐齐一愣,“元帅,那可是三千匹战马,和五千担粮食。”

  “总会有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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