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墨其实也没睡。几乎是刚闭眼就被人叫醒了,宿醉的头疼让他的脑袋如被当中劈开般难受。但此时此刻,他不能露出丝毫。他必须稳。他必须有办法。他眯起眼,“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必须做点什么。”
“胡老三……”徐子墨望向胡老三,飞快地吩咐道,“你不是救了一个尚黄吗?我记得他原来是商队的,应该会认识一些商人,其中也许有贩卖马匹和粮Cao的。你和他们商量一下。我们暂借一些,待到朝廷补给来了。再还与他们。”
胡老三道:“是。”
“陈青……”徐子墨又点了一个人的名,“你去和附近的马帮联系一下,看能否从别的渠道借到一些马匹。借不到,就用买。”
陈青沉默点头。
徐子墨环视众人一周道,“还有,按照方才来人的说法。那些粮Cao不一定已经到了突厥人的那里。”他斩钉截铁般命令道,“在突厥人彻底拿到这些粮Cao之前。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胡老三道:“可是将军,突厥那边已经派出人手接应。我们恐怕抢不过来。”
“不要抢。”
徐子墨道,“我们没有刚刚经历一场大战,尚未休养生息。此刻不宜与他们硬碰硬。”他眯起眼,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都硬邦邦的重锤砸在地上:“烧。我们要把那一批粮食全部烧掉。无论用什么办法,就算我们拿不到那些粮食,也决不能落到突厥人手里。”
“得不到,就毁掉。”
众人面色齐齐一凛:“是。”
“蔺晨,你带着一堆人马。”徐子墨看向蔺晨,极快地吩咐道,“现在就出发。要快。记住,一定要毁掉那一批粮Cao,不惜一切代价。”
蔺晨一拱手,坚定道:“是元帅,绝不辱命。”
徐子墨拍了拍他的肩膀,才轻声道:“一切小心。”
蔺晨一拱手,扭头就去了。
“胡老三负责与马帮联系。”徐子墨沉稳地点着将,“徐江,你负责联系当地的米铺两铺,张青,你去试着联系一下当地的马帮。陈宁,你最熟悉本地状况,去密会一下本地的富户。”
几人起立,一拱手道:“是,元帅。”
徐子墨沉声道:“记住,所有行动必须保密,不能让百姓知道。”
众人都没做声。
徐子墨道:“听见了吗?”
众人身子一抖,高声道:“听见了。”
“去吧。”徐子墨揉了揉眉心。宿醉加上棘手的事。他的头疼得要炸开。可这时候,他是绝对不能倒的,“我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能瞒住多久,就瞒住多久。不能让百姓和兵士知道。此刻,最要紧的是稳住民心和军心。
众人沉默,方才响亮地应道:“是。”
情况并不乐观。
蔺晨一行人将突厥人拦下了,苦战一夜,也只能毁掉了五分之二的粮Cao,惊乱了几百匹战马。而他们却差点被突厥人所俘虏。蔺晨带血回来复命时,身上中了三道刀伤,深可见骨,并长跪在地,愧然请罪。
徐子墨亲自搀起他,让他去睡了。
这不怪他。
事出突然,敌多我少,这已然是不错的成绩了。
因为战乱纷扰,来往于北疆之间的商帮比先前少了三分之二,剩下的都是些不要命,铤而走险的小商帮,便是拿出了粮食,也只是杯水车薪。而本地富户被突厥洗劫太久,户户几乎无余粮,便是有心帮助,也无能为力。
马帮处也频频碰壁。他们是怕徐子墨的名头的。可当地最有实力的马帮,一时也调不出几千匹战马。
事情陷入僵局。
徐子墨每日都陷在这些事里,几乎三天没合眼了。
眼看着粮食再三天就要耗尽了,可粮食补给一直也都没有来。徐子墨急得嘴角都冒了个大泡,面上依旧不能露出分毫。又听得说军中也渐渐有了别的声音。民间也有瞒不住的趋势,流言四起。最怕有商家借机哄抬物价,鱼r_ou_百姓。
徐子墨只能让他们再三压制。
压制到什么时候……他也没底。
而桐城城外,已有探子回报,突厥这几天在陈兵,不断地向城门靠近,有大举进攻之势。
四面楚歌。
徐子墨一筹莫展,只能坚持坚持再坚持。
山穷水尽之时,徐子墨正在营内对着地图,沉思,若是和突厥硬对硬来一场,抢夺粮食,他们有几分胜算。有小兵来报:“元帅,有人送了三千匹战马,和十万旦粮食过来。说是要亲手交给您。”
徐子墨讶然。
这时候,送粮食和马匹?
会是谁?
胡老三正在帐篷里,也听见了,拉了一把徐子墨:“将军,当心有诈。”
“无妨。”徐子墨摆摆手:“这是在北疆军的营地。”他若是在北疆军的营地,尚能被突厥的人给算计了。那他尽可以现在就除了这帅印,回家种田了。
徐子墨出来了,果然望见一矮个男人,上下一色黑,约摸三十来岁,貌不惊人,眼神精明。
徐子墨才走到那人面前,那人便立即跪在地上,向徐子墨恭恭敬敬刻了一个头,并双手朝上,捧给徐子墨一封信,朗声道:“徐将军,这是我家主人让亲手交给您的。马匹与粮食都在营地外,可尽派人去接收。”
这是……
徐子墨心里有个可能,只是不敢相信。他接过那封信。连他自己都难以相信的,他的手在颤。他轻轻打开了那封信,信上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是徐子赤的字迹。
第三十三章
“这是……”他猛地抬起头,望着那矮个男人,声音在颤,“这是……”徐子赤!他反应过来了,紧紧抓着那人的肩膀,“这是谁让你送过来的?他现在在那里?他人呢?他还说了什么别的没有?”
没给人反应时间,他语如连炮地问了四五个问题。
“将军?”
跟着跑出来的胡老三疑惑道。
被这一声惊醒了,徐子墨震了一下。这是在营地外,有许多人看着,况且……这也不是急得来的事。他无声地吸了口气,重新恢复了镇定,用克制后的沉稳语气问道:“说吧,你的来意和你口中的主人。”
那人自始至终十分沉稳。
无论是面对徐子墨方才的失态,亦或是现在的盘问,和周围人意味不一的目光,他都半跪着,一动不动,亦不发一言。
是个人才。
确实像徐子赤会选的人。
“我家主人是北疆一个行商。听闻得北疆军有难,想要为国效力。所以,特遣我押运了这十万担粮食和三千匹骏马,来助徐将军一臂之力。”他抬头望了眼徐子墨,略压低了声音,“至于我家主人的身份。主人说了,只要徐将军看了信就会明白。”
徐子墨来来回回翻着那封信。
只三个字。
落款日期问候一概没有。行Cao写就的墨字一团团只指甲盖大小,窝在雪白的纸中央,单薄纤弱。
徐子墨贪婪地将那字来回地看。明知不可能,他还是问道:“除了这封信。你家主人还让你说了别的什么没有?”
“没有。”
早就料到的答案。
徐子墨轻轻捻着那封信。他都不敢用力。那张纸太薄了。他怕一用力就给扯破了。这是他这三年第一次得到徐子赤的音信。上天下地,遍寻不见,了无音信,空空等待的三年里,第一也是唯一的信物。
他问:“……你家主人让你告诉我他的住址了吗?”
矮个男人摇头。
他还是不肯见自己。
三年了。
“阿赤……”他脱口而出这称呼后,又觉得不妥,这个名字不该在大庭广众下,被旁人听见。这是独属于他们的。他又换了个词,“你家主人,他……”他的喉头哽着一股气,又酸又涩,只上而下澎湃至胸口,让人喘不过气。他没办法顺畅的发出最后两个音节,“……他好吗?”
那人依旧沉默。
徐子墨苦笑:“他还是不让说吗?”
矮个男人顿了顿又摇头。
徐子墨一愣。
这是什么意思?
矮个男人声音带着些迟疑,并不如方才回话时的坚定:“我家主人并不让我们说。但我们偶有听闻,他这几年这两年身体不太好。”
身体不好……
是毒发了吗?
徐子墨捏紧拳头。他是被毒折磨了数年的。他明白其中的难堪与苦楚。那种羸弱造成的无力感,连略重些的东西都拿不起,稍走远些就气喘吁吁,不能出门,整日整日闷在房间里。没有自理能力,行动生活都必须由旁人照顾。
阿赤是那样骄傲的人,他怎么能接受这无力带来的屈辱……
徐子赤。
你真的做到了。
你让我再也忘不了你。
徐子墨颤声道:“他……在哪儿?”话一出口,就想起徐子赤并不让自己知道他地址,又匆匆换了个方式,“我可不可以送东西给你家主人。我这里有药,你回去的时候交给你家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