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澄晞下意识往门口看去,没见着青戈的脑袋,有些失落。
“青戈呢?熬完药也不晓得来探视我,绿桃也是,真不仗义。”
李儒风没理他这茬,坐在床边,伸手想扶李澄晞,李澄晞却自己一股脑坐了起来。
“又不是快死的人,你别碰我,药碗给我,我自己喝。”
李儒风依言将药碗交给他,李澄晞屏住呼吸,正要一仰脖干下这碗热药,李儒风忽然探出手指,扣住了他的药碗。
他想,不好了,李儒风竟然给他下毒?是最后一刻良心发现了?
李儒风淡淡迎上他的目光,道:“烫。”
李澄晞嘴角抽了抽,将药碗搁在一旁,大喊道:“青戈?给我拿块蜜饯!”
没有人理他。
李儒风默默起身出门,过了会儿,将一碟子蜜饯端了过来。
他终于起疑,在李儒风袍子上来回打量,可惜李儒风穿着一身黑衣,他看不出来那黑袍上是否抹了脏兮兮的黑灰,只得问道:“青戈没回来?这药是你熬的?”
李儒风答非所问,道:“他和绿桃太吵了。”
李澄晞喉结上下翻滚了一下,拿眼睛偷偷瞥向那碗黑药,又偷偷瞥了一下,才伸手,小心端起,莫名有些感动。
他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感动的,仿佛青戈给他煎药就不是煎药是的。一滴眼泪滚到碗里,他终于想明白,青戈去煎药,那是李儒风吩咐的,师命难违,和他李澄晞没多大关系,而李儒风是自愿要给他煎药的,都没叫他知道。他一大把岁数,撇开一切的利益和身份,李儒风是唯一一个待他这般的人。
李儒风被他抒情的动作弄得不太自在,轻轻咳了一声,站起身,往门边儿转了一遭,转回来的时候,李澄晞恰好将自己的眼泪汤喝完,正在抽抽搭搭地含着蜜饯。
李儒风无奈将手帕递给他,却曲解了他的意思,道:“我不过是和她待了一夜,你至于如此?”
李澄晞原本满脑子想的都是“李儒风真好啊”,冷不丁,李儒风的话语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他被冻在了当场。嘴角还是翘着的,眼角泪水还是在往下流的,人却有些不太好了。
“你……你说不过是和她待了一夜?”
一夜可以发生很多事情啊。多少城池颠覆国家灭亡喜当爹的事情,都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
最可气的是,李儒风全然不当回事!好像他很小气哦?
李儒风高冷地“嗯”了一声,没有再给出旁的解释。
李澄晞嘴角抖了抖,逼问道:“你敢说你和她什么都没做?”
“当然不敢。”
李澄晞捂住胸口,这个人好贱,他想给李儒风一刀,再自戕。如是两得清净,来世再……再也不见!
李儒风忽然凑到他耳畔,声音低沉,很是好听。
“我昨夜和她练功来着,”李儒风边说边轻轻撩动他鬓角的发丝,故意顿了顿,似乎是在看他的反应,“你将半个玲珑塔给了她,我刚好从她身上把玲珑塔提出来修炼,这样你就不用吃苦了,我提出玲珑塔也不用颇多顾虑,省力许多。两全其美。”
李澄晞回忆起被李儒风将玲珑塔从身体里提出的痛苦,不由得打了个大大的冷颤。
他记得他当初丢了半截玲珑塔,李儒风好像没有什么表示,韩秋思同他炫耀,李儒风也没有什么不悦的迹象。原来李儒风非但往心里去了,还在心里暗暗下了那么大一盘棋,物尽其用,花式折磨……
还好他从始至终都对李儒风都敬爱有加,视李儒风为自己的师长,否则天知道得罪了李儒风,会有什么悲惨的下场?
等等,他刚刚在西间门口的时候,好像……好像痛痛快快地骂了李儒风一场,而且当时李儒风也是一脸平静,一副此等小事不必往心里去的样子,很可怕了。
以往他都只敢在肚子里骂,他早上真的好大胆哦。
感情使人盲目,他恨他自己。
李儒风面不改色地将他的一双冰手拢入自己的袍袖中,指间摩挲,淡淡道:“现在身上还发冷么?你往后生我的气,尽管骂我不要紧。但若是再敢睡在地上,我可要重重罚你了。”
李澄晞激灵了一下,急忙问道:“你怎么晓得?你偷窥我?”
“怎么可能。”李儒风镇定地从袖子里拿出一只小小的纸人,随手一抛,扔在地上,“忘了拿东西,让他过来取罢了。本座可什么都没有看见。”
扯淡!
李儒风的小纸人可以附身在上头,因而小纸人就是李儒风,李儒风就是小纸人……他以前吃过多少次小纸人的亏了,还以为骗得了他?
话说回来,睡觉的时候李儒风会附身小纸人来监视,那吃饭的时候呢?洗澡的时候呢?
李澄晞艰难地看了李儒风一眼。他本以为世间最变态莫过于绿桃,因为绿桃曾经偷看过他洗澡……现在看来???
第120章 秀恩爱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李澄晞和李儒风一个半躺在床上,一个坐在床边,看那纸人在地上铺开一张纸,蹦蹦跳跳地画画。
李澄晞看了会儿,总觉得笔法有些熟悉。他怔了一下,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李儒风桌上的那幅画来。画得是桃花树下,一个人身披铠甲,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题字里有个“晞”字。
三千桃花簌簌而下,相思悠长。
他当时一直记在心里,琢磨那人是李儒风念念不忘的那个苟晞,还是他李澄晞。后来觉得,不管是谁,只要李儒风在他身边,就已经足够。
现在看来……李儒风也在凝神观看,他的意志并没有附在纸人上,是这个小破纸画的?
李澄晞动了点小心思,装模作样地冷淡问道:“它自己还会画画?”
“嗯,它会将好看都画下来。”
好的,现在那幅画画的是他还是苟晞,已经变得很重要了。
李澄晞稳定心神,尽力保持不怎么紧张的语调,问:“那它……那它画的那个骑马的人是谁?”
李儒风果然反问回来。
“什么骑马的人?”
虽然有点不好意思,他还是将那幅画描绘了一遍。因为……谁更好看一点真的很重要嘛!
李儒风回忆了半晌,目光轻飘飘地扫了过来,悠悠道:“你惦记了这么久?为何不早点问我?”
李澄晞耳根红了一片,继续顶着一张厚脸道:“又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那到底画的是谁?难不成就是你惦记的苟晞?”
快说不是!快说不是!!!
李儒风顿了顿,才道:“不是。”
李澄晞咧嘴,想,这小纸人真的太不写实了,竟然将他画成这样。不过……他虽然没有披过甲,但他上马的姿势,应该和画里的人差不多英挺。
“画的是我。”
李澄晞的笑容僵在嘴角,看了看李儒风,又看了看小纸人。
小纸人的眼里,李儒风最好看?
李儒风的眼里,李儒风最好看?
???
李儒风在他嘴角冷不丁咬了一口,道:“你最好看。”
“可是,题字上头写的是……写的是‘苟晞’的‘晞’字。”
李儒风走到小纸人旁边,一把拿走了它正兴致勃勃挥舞的画笔,俯身在那张纸的空白处,写了一个“晞”字,尔后抬眼,看着李澄晞,问道:“好看么?”
……什么鬼,现在是李儒风卖弄自己的字儿的时候么。
但他不得不承认,好看啊,李儒风的字都很好看,刚劲有力,布局考究,一看就是从小练大的。
“我写这个字最好看。它几乎每次都画一个。”
哦,好无聊。他白白忐忑了这么久,又白白自作多情了这么久。如果有机会,他要把那个小纸人凌迟处死。
他冷静下来,转念一想,李儒风为什么偏偏写这么个字儿好看呢。
李儒风待他如此,满心满眼里都是他,写个破字儿还是他,甚至为他洗手熬药汤……他却很不厚道地怀疑李儒风把他绿了。真是羞愧,太羞愧了。
他脸上微微一红,捣了一下李儒风的腰眼,支支吾吾道:“那个……我为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从韩秋思身上提玲珑塔就罢了,你为什么还要扯人家的衣服。啊,她那个衣服看起来很贵的,应该是真丝的吧,我们要不要赔?”
李儒风扫了他一眼,漠然道:“她不肯把纹身露出来,只有如此。至于衣服……不赔。”
李儒风啊,真是深得他心。
李澄晞勾住李儒风的脖子,正要将嘴唇凑到李儒风的脸颊上,外头忽然响起一个细声细气的声音。
这个声音李澄晞太熟悉了,不是对说话的人熟悉,而是对那个调调熟悉。不管是赵公公还是王公公,公公都是一个调调嘛。
“国师大人,皇上请您回宫议事。”
李澄晞怔在当场,正要收回手和嘴,李儒风忽然飞快地将脸往他唇上贴了一下,才站起身,漠然道:“知道了。本座换了衣服就去。”
那太监很恭敬地退下了。
李儒风开始解外袍,李澄晞觉得有点凉,便又缩回被子里,忽而觉得这么盯着人家换衣服不太雅观,主动挪了挪窝,打算转身,面朝里。
李儒风敏锐地看了他一眼,他便被玄术定在了当场,动弹不得。
尔后李儒风慢腾腾地撩开了中衣。
换朝服又不用换中衣啊!神经病啊!冬天穿那么厚的谁会看到你里面?
李澄晞磨牙看完李儒风展示全程换衣,这才得以解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