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念抓住不放,语气压抑,“你要出仕?”
沈聿点头,要是去信给圣上,说求得神药,自是表明他身体好了,以圣上对沈家的感情,再加之他是七皇子唯一的外戚,他自会得重用。
若是得了军权,那小七、顾念他们的势力说不得就可与杜家抗衡了。
顾念自是明白这其中缘由,看着沈聿抿直的嘴角,他知道沈聿这是下定了决心。
他的杀父仇人是杜光德,他可以把杜光德拉下台,再不济也可以暗杀,反正有的是方法置杜光德于死地。
可小聿,令他长姐香消玉损是圣上,让他娘亲怀恨而去是圣上,使他父亲郁郁终年的还是当今圣上,他能怎么办?他什么也做不了,就连哭也是不能,只能隐在家中。
顾念清晰地记着,沈伯父西去时,只一句话说了两遍,“小聿,此生不出仕。”
“小聿,此生不出仕。”
沈聿垂下头,“我知道,父亲这是让我自保,可若是让其他皇子登上了那个位置,我也不可能得个善终。所以,还不若主动出手,再说,小七叫我一声小舅舅,怎么我也得担住这声小舅舅。”
顾念张了张嘴,沈聿摆摆手,继续说了下去,“最重要,我不想跟在你身边却什么也帮不上你,最不想是在你生命危急之刻,我只能默默提心吊胆亦或是嚎啕大哭,我想在那时候能一把将你拉回来,至少我能说上话,为你拖延些时间等待生机。”
外面风声呼啸,一声紧过一声,沈聿紧了紧被子,边关开始要冷了啊。
屋内灯火摇曳,听不到顾念有所回应,沈聿也不愿再多说,只愣愣瞅着灯火摇曳,屋外的风似是钻了进来,冷的彻骨,沈聿不禁又向上拉了拉被子。
顾念听沈聿说了这么多话,还是如此剖心解肚的话,一晌没回过神来,待他反应过来,沈聿已把自己缩成一团。
顾念紧紧抱住瘦了些的人,摸摸顺滑的黑发,“好,明日我把信带去宋府,他家有战鸽,不过两日便送到京城。”
沈聿眉眼舒开,回拥住这个热切的怀抱。
“小聿,你这信一去,恐怕立刻就有实权在手,我只是一个被外放的太守,我,我怕是配不上你……”
沈聿看着装模作样、兀自伤心的某人,嘴角上扬,“是啊,你一个被外放的小官,这身份也委实低了点。”
顾念听完顿时不依,似受了委屈的大黄,把大脑袋硬拱进人家怀里,埋脸撒娇。
沈聿笑的不行,顾念的头发硬些,蹭的他软r_ou_痒痒,伸出手拍拍大脑袋,“快起来。”
顾念才不起来,他又不是傻的,经过他一番努力,沈聿的中衣好不容易被蹭开了一大半,看着令人神思遐往的风景,顾念慢慢红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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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日是个好天,狂了一夜的风停了下来,碧空万里,远望去碧空与碧Cao连为一体,甚是旷怡。
“边关自成壮景。”
宋之问听顾念感叹点头赞同,与秀逸江南确是不同。
看到街上有妙龄女子贩卖货品,顾念有些新奇, “边关女子也豪放些。”
宋之问早已看惯, “到底是家资匮乏才会让女孩抛头露面。”
顾念微笑,“顾某看也不全是。”
宋之问回头听见顾念调侃的语气,自是明白他所说什么,没有羞恼,只朗声笑道,“不过是个孩子,家里娇养,x_ing子天真活泼些。许是书生千金话本看多了,便觉得宋某是个好人,可惜了,宋某不是良人。”
顾念没再调侃,宋之问是个明白人,端宁郡主虽只是藩王之女,自小长在边关,仪姿不比京中贵女。但她父亲是皇上给了兵权的端王,是本朝少有的实权亲王,她又是端王唯一的嫡女,千娇百宠着长大,宋之问虽是榜眼,前途可期,到底身家差了太多。
顾念拍拍宋之问的肩膀,“可惜了,恕顾某多言,若是真喜欢,宋兄何不争上一争,端王府全是武职,在朝中到底少了些底气,毕竟宋兄是文官……”
宋之问咧嘴一笑,“正是因着这个。”
顾念突的明白过来,端王何以得皇上如此信任,不只是因着助皇上上位的情意,更是因为端王府中无文臣,与朝中几乎从无来往,若是此时将端宁嫁与宋之问,皇上定会起疑。
顾念想起昨日那小郡主的热切不禁唏嘘,藩王之所以还允许小郡主还找宋之问不过是做个场面,一开始便阻拦郡主那显得端王未免也太敏锐了些,与他平时表现不符,等过段时间再将小郡主关在家里,既能藏锋又表了忠心。
宋之问最是通透,他想透了种种,就算心生欢喜也不会与端宁亲近。
顾念笑了笑,“宋兄通透练达。”
“通透,哈哈哈,通透,是啊。”
动心吗?宋之问低头苦笑,能不动心吗?少女来扰他时的朝气,少女见他时的雀跃,少女与他稍近时的小欣喜,一幕幕闪过,宋之问摇摇头,本自无缘,奈何情根已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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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见过朱将军。”
朱之池摆摆手,示意宋之问与顾念坐下。
顾念偷偷打量着朱之池,不似他想象的那般膀大腰圆,反倒有些瘦削。
朱之池眉间聚着郁气,叹了口气,“不知宋大人来是?”
宋之问不打算迂回,“现如今城池失火,不知可会殃及池鱼?”
朱之池笑笑,“宋兄得贵人青眼,怎会被殃及,不会不会。”
宋之问摇头,神情严肃,“将军,您若是真是被扣了……那下官也是逃不掉,看大人神情虽郁郁但镇定,不知是否……”
朱之池皱眉,心中已有百种想法,看向顾念,欲言又止。
宋之问了然,反倒把顾念拉的更近,凑到朱之池身侧耳语一句。
朱之池大惊,知道宋之问绝不敢在这事上扯谎,连忙上前抓住顾念的手,“大人,朱某……”
顾念按住他的手,示意他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朱之池三人来到仓库,朱之池满面愁容,“宋大人,我是粗人,手里古玩不多,你带这位先生看看,有什么看中带走便是。”
宋之问微笑,不待别人开门自己推开门,嘴上还客气着,“朱大人,宋某绝不会这般,给您的比当铺只多不少。”
朱之池瞪着宋之问的背影,暗骂一声,把管家叫来,“你去外门等着,别让任何人进来。”
管家低着头应了,看朱之池的背影冷笑一声,候在外门口。
朱之池确定没人跟来,谨慎关好门,走向顾念,“我身边现在没有一个人是我的人。”
顾念皱眉,“杜家?”
朱之池点头,顾念了然,“杜家弹劾的都是真的?”
朱之池嗤了一声,“都是真的,只不过杜换成了朱。”
顾念恨铁不成钢,“朱大人,您糊涂呀!”
朱之池背过身子,“顾大人,我是整个陇西的将军,手里有近二十万的大军,没了敌人的武官……您是文人,史事可比我清楚。”
顾念叹气,“那也不该养寇自重。”
“不该?!你知道吗,自从打退了匈奴,每日每日,我睡觉时都能想到宋将军的惨状,我不想投入杜家,我知道杜家靠不住但也不得不跟他合作。如今这里出了这么大的纰漏,他自然要拿我顶上去,倒也显得他大义灭亲。”
宋之问面上不屑,指甲却已陷进r_ou_里,“那宋将军是抢了军功,没什么假的。他那个圣上还能念着旧情,朱将军,您就……”
朱之池更是不屑,“亏你也姓个宋,可怜宋将军为国为民,到头被人陷害,现在还要承受一些流言蜚语。”
顾念回转过来,似笑非笑,“朱将军知道很多。”
朱之池倚在桌子上,“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答应我一件事,朱某若是能平安抵达都城,自会知无不言。”
西风又呼啸起来,屋外的阳光渐明渐灭,照在朱之池脸上也是忽明忽暗。
顾念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会不会是陷阱,一个天衣无缝,完美的陷阱。
他需要朱之池的把柄,必须要有杜家的把柄。
顾念正起身子,眼中锐光似要穿透朱之池,“我不信你。”
天又暗了下来,朱之池收住笑,“我手里有杜家跟匈奴所有的来往书信。”
宋之问冷锐,“那东西杜光德不会在你这儿留底。”
朱之池点头,很是赞同地看着宋之问,“当然,不过,就算他是老狐狸,你可别忘了兔子还有三窟呢。”
宋之问拱拱手,很是真诚,“是晚辈狂妄了。”
朱之池脸上疲惫尽显,“他们的书信表面上都是杜光德写给我的,在我这儿最多放一个时辰便会有人取走。我信不过他们,便取出信,让我女儿再誊写一份新的给他们送去,原信都在我这儿。”
顾念把不信摆在脸上,“且不说令爱本领,便说杜家的印章……”
“他从来不用自己的章,放我这儿一个时辰,就是让我盖自己的章。”
宋之问知道顾念不好再问,搭了话,“贵府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