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家新燕啄春泥
不忍再看床上枯瘦的老人,顾念侧过身子,咬牙含泪。
“老伯,是顾念考虑不周,没有十足的把握就让你们回……”
宋之问拍拍顾念的肩膀,这怪不到他身上,他们道行太浅,怎能比上纵横官场多年的那群老狐狸。
李老伯费力抓住顾念的手,“就是因为见过了大人这样的人,我知道还是有人会为我们申冤的,一直撑到现在。”
老伯眼中亮的惊人,顾念低下头,那里面的期待他不敢承下。
宋之问走到老伯面前,神色舒松,“老伯,这下可能信宋某了?”
老人过意不去,连连点头,喉咙呼哧呼哧,脸上烧的更厉害起来。
宋之问连忙端上一杯茶,不再打趣,“老伯,宋某有几件极紧要的事问您。”
顾念把老伯扶起,听宋之问说话,“老伯,那*你们在城门外被抓,你们是如何到关外去了,又怎的充了匈奴军?”
老人脸上浮现出疑惑,“我们在淄川被抓,本来以为是被带回滨州扔进大牢里,谁知马车越走越远,直往西北去。有一日,领头的人给了我们一坛酒,要我们都喝一些,我们醒来,就在了匈奴的军营里,那时才明白过来我们被卖了。”
顾念点头,跟他推断的差不多,只是可怜这些流民,至今还以为自己是被人贩子卖了,被抓进牢里是官员认错了。
李老伯面上愤愤又咳了几声, “那些匈奴不是人啊,村里的女人都被他们……咳,有个汉子像逃出去被他们发现,直接在我们面前把人活活打死啊,那汉子……”
“咳咳咳”
“老伯!”
老伯挥挥手,脸上竟是燥红起来,顾念看这情形垂下头,使劲憋住眼泪。
“在那以后,我们便不敢再偷跑出来。待了几天,就有人让我们换上匈奴人的衣服,还给了我们酒r_ou_,谁知,谁知是让我们替他们送死啊……”
老人揩揩眼泪,长舒一口气,热切地望着顾念,“大人,您快去救他们出来吧,您是知道我们身份的,我……”
顾念不待他说完,使劲点了点头,突然想到如意,“老伯可曾见过如意的父母?”
李老伯慢慢躺下,眼中暗淡,“他们应该是上一次被卖来的,怕是已经被……大人快去救乡民们,估计也没多少日子了……”
顾念给老伯掖了掖被角,“您放心,委屈您在这儿多过两日,我去周旋。”
老伯已是累极,眼里释然,慢慢闭上眼。
顾念跟着宋之问来到书房,看着曲折弯绕的房间,想起刚才的密室,心里有些惊奇,“宋兄……”
宋之问知道他疑惑何处,关好房门,低声道,“家兄旧址。”
顾念了然,被封的宅子自然是无人愿住的,没成想让宋之问得了这一好处。
“可能去地牢看看?”
宋之问皱眉,“朱之池(守关将军)还未被彻查,这里还是他掌握大权,若是等他被查下来,这里定被杜家给拿下了。”
顾念有些诧异,“这么说来,朱之池并不是杜家之人?”
宋之问点头,“只是联手,并未完全为他所用。”
“那就自他身上突破。”
“大人,大人!”顾念看向宋之问,却看到宋之问脸上显出几分无奈与不耐。
“什么事这般大呼小叫。”
来报的小厮是宋之问自家中带来的,脸上带着些委屈,
“郡主又打发松儿姑娘来送糕点了。”
顾念惊奇,看着窘迫的宋之问又甚觉有趣。
可偏宋七不愿给他主子留点面子,“小的听您的话不收任何东西,可那姑娘就在角门站着,还说,要是小的不接怕是她身份不够,等下次让她主子来正门送……”
宋之问未听完,脸上早已浮现红晕,这,怎的这郡主如此豪放,他喜欢江南风景自是也爱那吴侬软语的女子,这端王的端宁郡主怎的就与她那封号一点儿也不符呢。
“够了,随我出去。顾兄,我们一起……”
顾念甚是赞许地拍拍宋之问的肩膀,“宋兄,还是这等大事重要,顾某明日再登门造访。”
宋之问本打算留他下来,好回绝那姑娘,如今见顾念要离去自是不肯,跟上顾念步伐,
“去报与松儿姑娘,我与友人现要出去,那糕点,家中无人吃,让她带回去莫要浪费了。”
沈聿一觉起来未见到顾念,想着他是去点饭了,谁知赖了一会儿床顾念还未回来。
好不容易放松下来的心一下子提起来,连忙穿好衣服下楼寻人。
可巧小二要上楼,“呦,公子您醒了,那位公子与旧友出门了,让小的告知您一声,这是您的茶水。”
沈聿心里怀疑,可也不敢妄动,跟他回了房间。
茶水已喝完了一杯,顾念还不见身影,沈聿推开窗子向外张望,突然想到自己像话本的新妇一样在等待自己的官人回家。
一股烦躁感涌上来,等顾念他甘之若饴,可他不喜欢这般的等待,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枯枯地等,说不定顾念还要担忧他。
浑圆通红的落日耀红了白净的面皮,沈聿感知到暖意向远处眺望,忽一挺拔身影徐徐而来,融入暖红中,风姿非常,沈聿眨了眨眼,关住窗子,垂下眼睫。
“宋兄,请到包厢稍等一会儿,我先去与聿郎打声招呼。”
宋之问停了一瞬,随机反应过来,揶揄地笑着,“自是,自是。”
沈聿听到敲门声,心里有些发闷,有些怨自己为何跟了来,盯着窗子不愿多语。
顾念听不到回应,惊了一跳,连忙推门进去,“小聿?”
“在呢。”
截断顾念想问的话,“刚才有些晃神。”
顾念见他神色不虞,以为他是担忧自己,笑意浮上来,把人揽住,低声哄劝,“事出紧急,我也没来得及跟你说,现在宋之问在外面等着,咱们先一起过去?待回来我定跟你好好赔罪。”
沈聿见他如此伏低做小,心里更是难受,知道宋之问等着也不多话,连忙起身去了。
两人刚来到包厢前,就看到一个容颜姣好的小公子坐在宋之问身边。
沈聿、顾念搭眼一看便知是个姑娘女扮男装,顾念心里有了猜想,也不拆穿,拱手见礼,“这位公子是宋公子的友人?”
顾念不拆穿,沈聿更是不会多话,只也见了礼。
那小公子似有些羞涩,扭扭捏捏的开了口,“两位兄台叫我端四即可。”
宋之问见端宁无措的很,心里暗叹一口气,端宁郡主以为他来跟哪位女子的兄台相面,急冲冲赶来,各种与他搭话,就是不走。
现在见了顾念,沈聿端宁知道自己想多了,会错了意,不免羞愧;可她又没法再推脱走掉,面对桌上的三位外男,饶是端宁也有几分惊慌失措。
宋之问见端宁手指绞在一起,终是不忍,“顾兄,沈兄,这是宋某的小友端公子,没成想今日在这客栈相遇便将他也邀了来。”
端宁见宋之问为自己解围,眼里欣喜,脸上早已红晕一片,却多了几分镇定,“端四见过两位兄台。”
顾念了然,“端公子快请坐,不用如此多礼。”这是郡主,他可受不起这个礼。
端宁见沈聿清冷无话又感觉有点儿眼熟,不免多看了几眼,宋之问自是发现了,不知为何胸口有些发闷,摸了摸刚冒出来的胡茬,思绪有些飞走:到底,自来了这边关,他的面皮儿也糙了些,该修理修理了。
“宋兄?宋兄?”
端宁见宋之问面色冷冷并不回应,心底有些发凉,到底还是惹他生气了,喏喏着没好意思再喊一声。
沈聿见端宁眼里蒙上一层水汽,正努力憋着,便帮了一句,毕竟儿时他们也算相识,“宋兄?端公子要回家了。”
宋之问回过神来,有些羞赧,咧嘴干笑几声,“好,好,我去送送端公子。”
端宁见他知道自己要走竟是如此欣喜,心下更是失落,低头走了出去。
宋之问不知她怎的如此失落了,神色不由放温了许多,“公子路上小心。”
端宁听他语气温柔,眼眶又要s-hi上来,只垂首点头。宋之问又见她乖顺异常,以为她是知道怕了,不禁又嘱咐几句,“如今外面不安稳,公子身份金贵不要随意出门,就算出门也不要像今日如此简陋。”
端宁一瞬征楞,鼻子更酸,涌上一份欢欣,却又口是心非,明艳的大眼直直对上宋之问的眼睛,
“宋公子又是我的谁,偏生这样来管我。”
宋之问愣住,再抬头时马车早已走远,摇摇头不禁失笑,还是孩子啊。
一往情深,奈何缘浅
沈聿窝在被子里,想了想,终是转过身来,对上顾念疲惫的眼睛,
“子专,我明日去信给圣上,说我在陇西求得神药,请圣上……”
顾念轻握的手猛然抓紧,沈聿吃痛,不自觉地要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