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白哥还在山里?”祁阳眼里闪着疑惑的光。
“嗯,他被困在那里,也想见你。如果今天没有在墓地遇见你,我也会再想办法把你带过去。我答应他了。”
“你……你……”祁阳‘你’了好几遍,蹦出一句:“你是道士?”
……
气氛突然转了弯儿。
“你也可以这么想,但重要的是你愿不愿意相信我。”沈顺清想起坐在栏杆边的白语舟,慢慢蹲下`身来,靠近祁阳身边:“我见过他两次。他很瘦,眼睛大大的,眼睫毛也很长,一直坐在栏杆上,他被困在那里,哪儿也去不了。那时候,我跟他说,你还在医院,不知道是生是死,他说你肯定会醒的,十年、二十年、你总会醒的……”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祁阳厚重的羽绒服上,印出斑斑点点。祁阳垂着头,看不清表情,沈顺清和曲霆耐心地等,简知行又掏了根烟叼在嘴里,手指摩挲着打火机,连擦好几次都没点着,他骂了声,把烟捏成两截。
祁阳扶着树干站起:“哪里可以见他?”
从坪山公墓到312省道有近1小时的车程,祁阳非要沈顺清与他们同车,曲霆只好单独开车跟在后面。
沈顺清坐在后排,朝前看去:“我的任务是带你去见他,但你能不能看见,我就不保证了。”
以他的经验,普通人多半看不见。
“少装神弄鬼,万一我看见了呢?”祁阳紧张地抓着安全带。
沈顺清觉得这小少爷还挺倔,“那你刚才在墓地有看到什么吗?”
祁阳被他说的毛骨悚然:“没,没有……”
沈顺清接着说:“不过当他在的时候,你说话他能听得见,如果他说了什么,我也可以转达。”
车灵巧地在山路间迂回,祁阳盯着前方,手指在安全带上掐出两条印来。
“白哥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他问。
“没太多,他说他家在县城,到林城打工,还说你们是同学,说你人不错,没什么少爷脾气。”虽然看起来脾气还是不小,沈顺清在心里默默补充。
“白哥说的?”祁阳问。
沈顺清说是,“我还去过他家,替他看望他母亲。”
不过被拒之门外。
沈顺清想起与简知行的第一次见面,不由得朝驾驶座看去,这人从公墓到现在一句话没说,除了那一声若有若无的嗤笑,似乎一直置身事外。
但沈顺清心里清楚,简知行与白语舟好像有那么点联系。
而且以简知行的身份地位,给祁阳开车也很古怪。
这两人又是什么关系?
简知行像是知道沈顺清在看他,也通过内后视镜朝后排望,从狭长的镜面,沈顺清看见他冷着脸,只有提到白语舟的家时,眉头微皱、拧成不自然的弧度。
第三十章 新的一年
离事发路段越近,祁阳越发不安,不停地在座位上扭动。
沈顺清远远看见白语舟,他依旧坐在栏杆上,听见有车轮的声音才回头。
他摇下车窗,祁阳立马大叫:“开……开窗干什么?!”
祁阳在害怕。沈顺清想起他从上车后就不自在,心想大概还有些y-in影,便把车窗摇起,对简知行说:“开慢点。”
车速放缓,白语舟轻飘飘地跟过来穿进车,他一眼就看到前排的祁阳,扒着椅背,几乎贴在祁阳身上,喃喃地说:“瘦了呢……”
“就在这儿吗?”沈顺清小声问。
“前面有户农家,门口有个小院。”白语舟朝后看了眼:“你们人不少呢。”
祁阳看上去状态不太好,低着头不敢往窗外望,沈顺清示意简知行继续往前开,又问白语舟:“你不是想见他吗?”
怎么还在……按理应该化成烟了。
前排听他自言自语都疑惑地朝后看,却见沈顺清神色自若的和空气交谈,觉得毛骨悚然。
白语舟笑:“好不容易见着了,说说话嘛。”
两辆豪车停在农家院外,把老实巴交的农户吓了一跳,曲霆掏了几张百元大钞塞到农户手里,说车开累了路过休息会儿。农户见着钱,又看来人身着、车辆都是高档货,热情邀他们进屋坐,还端来炭火、泡了热茶。
“你把我拖到这儿,是要干嘛?”祁阳靠近火炉,脸上才有了血色。
“白语舟在我旁边。”沈顺清摊手,像是在说‘你果然看不到’,又冲白语舟说:“人我带来了。”
一群人围着火炉坐下,几双眼睛都瞪着沈顺清,好在他油滑惯了也没觉得不自在,还做了个往前推的动作,把白语舟推到祁阳面前。
曲霆站起身,对简知行说:“出去抽根烟?”
简知行一愣,视线在祁阳和沈顺清之间转了圈,突然朝沈顺清伸出手:“还没自我介绍吧,我叫简知行。”
这是简知行今天说的第一句话,他语速很慢,尤其是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你好。”沈顺清佯装和他握手,向白语舟看去,直觉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简知行也没必要在这个时机做可有可无的自我介绍。
果然,白语舟听完,像听到不可思议的事,飞起来绕着简知行上蹿下跳,摊开手掌在简知行眼前挥舞:“简哥?!你是简哥?!你怎么来了!”
那声音掩盖不住欣喜,简知行跟着曲霆走到院子,他就‘简哥简哥’的喊着跟过去。
居然跟出去了?!
就这么丢下屋里两人,出去了?!
他知道白语舟和简知行肯定有什么关系,如此看来两人果然认识,可听到名字就忘乎所以也太怪异了,这边祁阳已经开始不耐烦:“你说白哥在这儿?”
“我警告你,你如果瞎掰,我就叫人把你扔进河里。”祁阳吼道。
白语舟听到声音,又匆忙飞回来救场,飞到祁阳面前,戳了下祁阳脸蛋:“总爱胡说八道,你什么时候把人扔到河里过……”
沈顺清笑:“你的白哥说你胡说八道,从没把人扔进河里过。”
祁阳:……
“他刚刚戳了你一下,你没感觉到吗?”
祁阳瞪着眼,无力地摊在沙发上,乡下的劣质沙发坐得很不舒服,他像被掏空力气,连坐直的劲儿都没有,一直垂着头,听见沈顺清慢悠悠地说,“他说你瘦了,问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屋外寒风呼啸,气温陡降好几度。
简知行靠在护栏边,抖了跟烟点着叼在嘴上,又拿了根给曲霆。
“不了,在戒烟。”曲霆朝屋内看去,沈顺清坐在沙发上,大半个身子被严实的靠背挡住,只露出个脑袋,祁阳坐在另一侧,垂着头看不清动作。
简知行瞥了他一眼,心说‘那你还找这么个理由’,也顺着朝屋里看。
曲霆无非找个借口把房间留给祁阳和沈顺清、还有他看不见、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白语舟。他不想戳破,但也忍不住怀疑:“你相信你那位说的?能见到鬼什么的?”
曲霆笑:“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看你愿不愿意接受了。”
“你到是想的穿。”简知行狠狠拔了一口烟。
曲霆无所谓,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简知行没想到他是昌盛的高管,也改了冷漠态度,但两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人,交换了联系方式后,简知行继续抽烟,曲霆刷朋友圈。
一管烟抽完,屋内的人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像是静止的画面。简知行把烟头踩灭,正准备进屋——
屋内突然爆发出一声惨厉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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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互看一眼,猛地冲进屋。
农户也听到声音急忙赶来,曲霆又编了个理由把农户打发走。
“怎么了?”曲霆搂过沈顺清。
“白语舟走了,他就这样了。”沈顺清指着祁阳,也不忍多看,贴在曲霆耳边悄悄说:“可能因为太难过……”
祁阳跪在地上,指甲在地板上刮出深深浅浅的痕迹,他像一个哮喘病人一样大口的喘气,喉结激烈地窜动,可除了突如其来的尖叫,再没有发出别的声音。
“白语舟去他该去的地方了,”沈顺清半跪下来:“我见过很多灵魂,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了却了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也最重要的牵挂,开始新的生活……”悲痛面前言语变得渺小,他想不出更好的安慰,只得看向简知行,“能先送他回去吗?这里冷……”
回去的路上,两车分道扬镳。
祁阳像是失了发条的木偶,跟着简知行上车,曲霆的车慢慢悠悠跟在后面。
“你们聊了什么?”曲霆问。
到底说了什么让祁阳崩溃成那样。
“什么都没有。”沈顺清看着窗外黑沉沉的天色,“我也以为白语舟是有什么心里话要跟祁阳说,可是不是。他把两人琐事挨个讲了遍,从认识的第一天一直到车祸那天。”
像个讲故事的人。
像写一本回忆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