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当家一看到黑卡,眼睛都直了,像个尽职的守卫,端上最好的酒,赶走周围的人,起初她以为简知行需要她陪,结果发现并不用,简知行自顾自的灌,她只需要为他提供一处安静喝酒的地方。
简知行微醺着掏出手机,点开熟悉的微信头像,从最后一条聊天记录往前翻。在一连串绿色的「小白,你在吗?」、「白语舟?」、「在吗?」找到了对方最后一条回复,是一个兔斯基的表情。
他盯着手机,猛灌了一口,辛辣的酒气呛得他直咳。
终于,他弓起背,双手捂住眼,无声地哭起来。
酒卸人妆。
夜被月色拉长,年轻人挥舞着烟花守在城中心的钟楼下,看着黑色的指针哐得一声并拢,他们兴奋地拥抱、亲吻,他们跳起来,大喊新年快乐,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
辞旧迎新的兴奋感染着每一个人,天空绽放大朵大朵的烟花。沈顺清站在阳台上,曲霆从他背后环住他贴着他的脸,十指交握。曲飞飞到半空中,看着窜起的烟花,花火照亮了狭小的阳台。
新年快乐,曲霆说。
沈顺清扭过头与他亲吻,说,新年快乐。
酒吧也沸腾了,妖娆的女人挥舞着礼花筒把彩带喷到男人头上,所有人用蹩脚的英文大喊happy new year,在舞池疯狂地扭动,发出刺耳的欢笑声。
除了简知行,他坐在角落,亮闪闪的彩纸从半空落下,掉在他的酒杯里,他嫌弃地把酒泼在地上,重新倒了一杯。
像一个弃儿。
祁家豪宅灯火通明,祁阳烧得晕晕乎乎,全身乏力,他缩在被窝里,桌上的手机不停的闪动,跳出一条又一条微信或QQ消息,有人发新年快乐,有人狂撒红包,滴滴声不间断地在他耳边炸开,这让他很不安稳,他蜷起身子咬紧嘴唇,用手捂住耳朵。
新的一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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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十五年
新年第一缕阳光照进卧室时,沈顺清是不愿意醒的,难得的假期应该先睡个懒觉。可曲霆的电话响个不停,沈顺清迷迷糊糊看着他起身,挂了电话说是去接人,让他再睡会儿。
没想到接回来的是简知行。
沈顺清套了件长款羽绒服冲进客厅:“你是去接他?”
“他喝醉了,在酒吧睡了一夜,酒吧早上要关门,吧台说帮他叫个代驾,结果他翻出我的手机号,叫吧台打给我。”曲霆指着满身酒气的简知行。
沈顺清往沙发上瞥了眼,钻进洗手间洗脸刷牙,折腾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他怎么有你手机号?”
“昨天在农家院外面交换过号码,何况我们本来就要找他,现在他主动找上来不是更好吗?”
“说的也是。”沈顺清换好衣服,为简知行泡了杯热茶端过去。
简知行身上酒气虽重,人还算清醒,他打量着房间,视线在两人游荡:“你们还真是这种关系。”
沈顺清被吵醒还有点儿起床气:“我们就是这种关系,不过我猜你也不是来八卦同x_ing`关系的。”
简知行握住茶杯,水温透过茶杯传到手心:“你昨天说的,能见到白语舟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他也给自己倒了杯热水:“骗祁阳对我有什么好处?”
简知行也想不通,试探着问:“或许是想巴结祁家?”
“得了吧,”沈顺清把曲霆往他面前一推:“我男人有钱、地位也不低,我干嘛要巴结别人?”
简知行昨天和曲霆谈天,互相知晓对方身份,沈顺清这话听起来粗俗但也实在,他喝多了酒一夜未眠,头还扎扎地疼,被怼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沈顺清见简知行呆坐着,突然把被子往茶几上一搁,说:“行,杯子捧好了,摔碎了就赔套和田玉的。”说完,朝身后嚷,“曲飞,给这位叔叔表演一个隔空开电视!”
简知行还来不及纠正‘叔叔’这个称呼,就见沙发上遥控器突然飞起,遥控器上红灯一闪,电视画面瞬间亮起,播放着早间新闻。
“小点儿声。”沈顺清又说。
电视屏幕上音量条一格一格减小。
简知行手指交握,几乎要把杯子捏碎,手背青筋浮起,茶水从杯子里溢出,滴在他手背上。
“你看不见的生物,我家就有一个。”沈顺清说:“是曲霆的弟弟,死了十多年了,现在暂住在我家,我总不至于骗自己的爱人。”
简知行看向曲霆,曲霆朝他点头。
房间里突然静下来,只有微弱的新闻播报声。
简知行声音颤抖:“那……白语舟可有提到我?有没有要和我说的话?”
“他有提到你,”沈顺清话音一转:“只是我可不可以先问问,你和白语舟……是什么关系?”
简知行自己也很难说清,他和白语舟是什么关系。
“要说认识,我们认识15年了。”他说。
15年前,年幼的简知行以为全世界的小朋友都像他一样无忧无虑,直到漂亮的女班主任在课堂上讲起祖国幅员辽阔。
“大家都是幸福的孩子,可在祖国的一些深山里,许多和你们同龄的孩子吃不饱、穿不暖,他们从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讲到动情之处眼泪连连。
简小少爷深深被震撼,脑补了一群小朋友面黄肌瘦、蓬头乱发的画面。
班主任深情地问:“大家难道不想帮一帮这些小朋友,让他们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想!”小朋友们慷慨激昂的声音在教室里回荡,简知行也有点儿激动,从小锦衣玉食的他第一次听说还有人吃不饱。
班主任为每位同学发了一张纸条,说希望同学们与这些大山里的孩子交朋友。在交通不便的深山里,书信是唯一与外界交流的方式。
简知行看着手上的纸条——
X省林城市X县X村平山沟小学一年级二班 白语舟
“这像是刚上学的小朋友嘛!”班主任笑靥如花,“简同学,你是哥哥,要多帮助这位弟弟哦!”
简小少爷重重地点了点头。
多年以后,简知行才知道这不过是全国推行的一项城乡学校帮扶工作,他所在的学校与白语舟的学校“结成对”,除了校方出资建设外,学生们组成“手拉手”文化交流中的一环,两校学生写信交友、相互联系。
这种上面交代的任务,往往是走程序,但那时单纯的简小少爷还是很认真地给白语舟写了信。
他趴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
「白语舟弟弟:你好,我叫简知行,是B市XX小学五年级的学生,今年12岁。」
写好的信由班主任收齐统一寄出,简知行很紧张,他觉得自己写得不够好,担心白语舟看了会笑他。漂亮的班主任轻轻揉着他的脑袋:“怎么会,那可是你弟弟。”
白语舟的回信来得很迟,甚至除了他全班都收到回信了,他一度怀疑这个名叫‘白语舟’的弟弟是个傻子,根本不会写字,但还是每次下课都跑到班主任办公室外往里瞅。
直到有一天,班主任抱着一捆沉甸甸的麻布包裹放在他桌上,说,简同学,有你的包裹。
班主任冲着简知行眨眼睛,说是平山沟小学寄过来的。简小少爷咻地站起身,僵硬如雕像。
同学们围着他,老师帮他拆开布包——
喀嚓。
小小的种子洒了出来,落在他r_ou_乎乎的掌心,又从指缝轻轻滑落到课桌上。
有同学大叫:“是瓜子!”
他抑制不住雀跃的心跳,身体止不住地颤动,像一个老旧的古钟表来回摇晃,他看到满袋瓜子里有一个茶色的小角,那是一个信封。
「简知行哥哥:你好,我叫白语舟,是平山沟小学一年级的学生。」
白语舟的字歪歪扭扭,错字满篇,夹杂着许多拼音。
「田里的瓜子shu了,我zhai了一些,给你ji过来。」
当天,他成了全班羡慕的对象,大家都知道有个远方的小朋友给他寄瓜子了。在B市只有去超市花钱才能买到的瓜子,他就这么轻易地收到了,还是沉甸甸的一大袋。
简知行开心得快要飞起。多年后,他回想起那天,依旧觉得白语舟有一种魔力,宛如喷薄而出的红日,能照亮每一寸肌肤。
“手拉手”文化交流没多久就被新的教学任务取代,班主任不再统一收寄信,班上同学也没了当初的热血,陆续和乡下孩子们断了联系,简知行和白语舟的书信却不咸不淡的保持着。
简知行在信里聊着热门的电视剧、港版的漫画书,白语舟讲家里的牛老了,地里的瓜子熟了、新买的耙钩子被虫蛀了……
因为深山交通不便,简知行寄出去的信件,一个月后才能收到回信,再一看信末的落款,分明是半月前,就这样也坚持了好几年。
直到简知行有了新的玩具——电脑和网络。
网络的普及对少年们来说简直是世上最美好的事情,他的QQ空间里长着好看的花,网游技术超群,他开始厌倦传统的写信,那种枯燥又落伍的联络方式让他觉得丢人,不适合他尊贵的身份。
白语舟的信还是每隔月余寄到了简知行家中,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