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越来越近,终于能够看清模样,是一只四足野兽,长着宽大的耳朵和蓬松的尾巴。
沙狐。
虽是狐狸,它的体型却远远超过其他同类,足有狼的大小,皮毛结实,呈现和沙土相近的灰棕色。
它跑到一半,便停在路中央,嘶嘶地�c-h-a��牙齿。
挡在它面前的,是四个持刀的人。
第22章 万径人踪灭(四)
沙狐虽然生得威风凛凛,目光炯然,但被四个彪形大汉围在中央,被四把明晃晃的大刀迎头照着,无异于笼中困兽。
它呲着牙,明显地向后缩了一步。
骆欢眼尖,瞧见它动作中的异样,道:“这只沙狐腿上有伤,跑不快。”
仔细看去,沙狐的右腿根部果然一道殷红色的伤口,又长又深,看起来落下有些时日了,边缘的血已经结成块,泛着黯淡的红色。
在人类的刀斧面前,再凶猛的野兽也难免畏惧。
持刀的四人将沙狐围住,正面的那个率先开口道:“这是斩老大逮过的那只吗?”
左边的人道:“是吧,腿上的伤还在呢,居然有种跑回来。”
正面的人扬起手中的刀,挑衅道:“小狐狸,已经给你白白咬了一口,怎么还不满足,吃上瘾了?”
那狐狸盯着他,沉下重心,竖起尾巴,毛炸得像芦苇棒。忽然间,它猛蹬后腿,飞身跃出,朝向正面的敌人扑过去,动作快得像一道闪电。
上官情却沉声道:“偏了。”
只见那人甩动胳膊,将长刀抡起,撤步侧身,沙狐没咬住他的脖子,反倒迎面扑向刀刃。
锋利的刀刃在日头下泛着银光,炫目而冰冷。沙狐竟也不怕,不躲不闪,径直张开嘴,牢牢咬住了刀刃。
牙齿和金属碰撞,发出一声铿锵的响动,沙狐应声落地,用体重将刀刃压得下垂,刀尖点在地面上。
明月珠不禁叹道:“好勇敢的野兽。”
“哎呦,牙还挺硬。”那人的手被迫沉下去,一时错不开身,转�j-ian��,沙狐便松开刀片,再次纵身离地,往他的脖子上扑去。
那人往后退了一步,惊�j-ian��:“快帮我!”
余下三人已经动了,分别从三个方向出刀,向沙狐砍去。左右两侧的刀锋率先杀至,被沙狐用两条后腿抵住。沙狐虽受了伤,腿上的�c-h-a��犹在,生死关头猛地爆发,竟将两把刀逐一踢开。
然而它终究没能逃过背后的一劫。
长刀从他的颈后深深刺入,沿着脊柱划出一条深刻的伤痕,将他背上光泽姣好的皮毛撕成两半,沙狐发出凄厉的哀号,血从背后飞溅而出,在空中甩出一条弧线。
它只叫了一声,便坠落在地,一动也不动了。
血还从它的背后汩汩不断地涌出,它泡在血泊里,转眼便成了一滩烂泥。
上官情惋惜道:“以少敌多,只有一招的机会,倘若第一招偏了,便再难回天。”
骆欢也怔怔地看着,虽然沙狐凶猛残暴,时常袭击过路行人,他在医馆的时候,对其深恶痛绝。可如今目睹眼前这只惨遭凌戮,他的心中还是隐隐作痛:“连受伤的野兽都要赶尽杀绝。这些人的心肠,比野兽还要狠毒。”
赵识途就贴在骆欢身后,感觉到他的颤抖,便用双手按下他的肩膀,悄声道:“先别动,听他们说完。”
但见那被救的人重拾威风,朝沙狐肚子上踢了一脚,啧道:“你把皮囊割坏,这下就卖不了钱了。”
救他的人冷冷道:“若不是我割破它的皮囊,它现在已经割穿了你的喉咙。”
第三个人道:“我看还不如由它割,反正是个败事主,连一个手无寸铁的小白脸都关不住。”
看起来这四人虽是同伴,关系却并不和睦。
被救的人愤恁道:“若不是这畜生作乱,大爷我能失手吗。”说罢又提刀往沙狐尸体的肚子上捅了几下。
第四个人幽幽地瞥了一眼破布似的尸体,道:“赶紧找人吧,不然我们就要和这畜生一般下场了。”
赵识途先是一惊,随即暗暗窃喜道,原来燕兄还活着,而且自己找到了逃脱的机会。
被救的人�j-ian��:“啧,说得倒轻巧,去哪儿找啊,这屁大的地方都翻个底朝天了,连条鬼影也没撞见。”
第四人道:“古陵内部还没有找过。”
这时,街角传来一阵脚步声,竟又来了一个人。
这人的脚步声稳健扎实,样貌也与其余四人不同,鼻梁高挺,颧骨高凸,肤色偏黑,明显符合吐蕃人的特征。
那人停在其余四人对面,厉声道:“你们几个还在这儿磨蹭什么,斩老大下令,调查古陵。”
他的汉话发音并不熟练,气势却冷峻尖锐,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被救的人把刀背往肩上一架,摇头晃脑道:“我不去,那里是死人呆的地方。”
吐蕃人铮地抽出一把长刀,细长锋利的刀刃抵在他的脖子上,寒气逼人:“斩老大的话就是法王的命令,法王的命令你敢不听?”
被救的人斜眼看了看脖子上的刀刃,不依不饶道:“他老人家若是亲自来了,我或许乐意听一听,你算老几?”
吐蕃人道:“斩老大已经下陵去了。”
被救的人摊手:“他老人家英明神武,既然亲自出马,还用得着我们这些无名小卒吗?”
吐蕃人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冷冷地笑了一声,道:“的确用不着。”
下一刻,他竟猛地抽回长刀,抹断了那人的脖子。
鲜血从那人的颈侧喷薄而出,那人的眼睛在震惊中瞪得浑圆,然而他还是瘫倒下去,魁梧的身躯压在沙狐尸体的上。
转眼间,一滩烂泥变成了两滩。
吐蕃人转向另外三人道:“走吗?”
另外三人面面相觑,纷纷挂起谄媚的笑容,客气道:“走,这就走。”
吐蕃人又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终于收刀入鞘,打算离开。
可他才刚刚转过身,就听到背后铮铮铮三声,三把长刀从他的肩胛刺入,从心口贯出,在他的胸膛上穿出三个大洞。
吐蕃人手里的刀落在了地上,他的人也跟着倒下去。
烂泥又增加了一滩。
骆欢不由得捂住了嘴巴,连一直沉默寡言的李大哥也不禁叹道:“这些人的血都是冰做的吗?”
三个活人的确再没有往烂泥里多看一眼,收了刀,头也没回,立刻沿相反的方向跑去,消失在街边。
明月珠道:“指望盗贼讲江湖道义,还不如指望畜生讲人话。不过多亏他们,咱们也总算有了线索,赵镖头?”
赵识途应道:“不错,燕兄很可能就�c-h-a��古陵里,那斩老大很可能就是杀人凶手,我们得赶在他之前找到燕兄。”
明月珠道:“可惜他们没有透露古陵的位置。”
赵识途道:“看来只能在附近找个遍了……”
骆欢却反驳道:“不必,只要去城西找。”
赵识途奇道:“你怎么知道?”
骆欢道:“修墓造陵,一定要选风水好的地方,楼兰人以水为贵,水多的地方,必然是地势低洼处。西边地势低洼,所以最有可能。”
赵识途沉吟道:“的确有些道理。”
骆欢道:“那便走吧,别拖我后腿。”
他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表情变得分外严肃,语气中也不再有惧意。
赵识途刚想追问,他已从墙后绕出来,毫不犹豫地往西边走去。
第23章 须臾石中火(一)
骆欢的推断没有错,古陵确实建在城西。
城西一带有水渠环绕,不过渠中之水早已干枯,只剩下低洼的旱道,古陵便建在旱道中央,四方形的陵丘层叠向上,堆出四方塔的形状。楼兰兴盛于秦汉时代,这古陵的制式也与中原的汉墓颇为相像,葬在其中的,不知是哪一代帝王将相。
无论哪一代,都已归于尘土,繁荣不复。在陵丘正面的垣墙上,能看到饱经风霜的墓门,门外有两座石制的墓阙,亦已被风蚀大半,经由一条神道和佛庙相连,那佛庙早已没了穹顶,只剩下四柱和中央的佛台。
明月珠想要往门处走,却被骆欢阻止,年纪不过十三岁的少年胸有成竹道:“跟我来。”
他引着众人,沿陵丘绕了半周,停在垣墙底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弯腰搬开一块石头,指道:“从正门走太引人注目,我们从这里进去。”
石头背后�c-h-a��一个圆形土坑,紧贴垣墙,宽度顶多能容一人,乍看像狗洞一般简陋,里面黑黝黝一片,看不清东西。
明月珠疑道:“这是?”
骆欢道:“前人掘出的盗洞,”
赵识途把手搭上去,果然隐隐觉到有风,他转向骆欢道:“你虽然怕鬼,却对陵墓之事懂得很多。”
骆欢扬起下巴道:“你虽然是个混蛋,不也懂得识途之术吗。”
赵识途还没来得及回答,骆欢已经纵身钻了进去,半晌,从地底传出低闷的催促声:“你们也快点。”
其余人也蜷起身子,压低脑袋,挨个钻进盗洞里去。
盗洞起初很窄,弯�c-h-a��下,四壁皆是黄土,狭窄得令人窒息。好在越往里走,通道越宽,盗洞到了尽头,终于接上一条石造的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