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应周便又闭上了眼,向他靠近一些,将额头抵在了他肩上。
敖渊浑身僵硬,双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心中的惊涛骇浪更多的是因为刚才那两个吻,还有些微的,他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满足。
为什么会满足?
他明明不是许博渊。
他只是……
他为什么不是许博渊?
睡到傍晚起来,楼琉衣化成许婧鸾的模样,三人一桌,吃了一顿晚膳。
厨子是宫里来的御厨,敖渊辟谷多年,不知人间口味,只是见应周没吃几口,与楼琉衣对视了一眼,楼琉衣替应周剥了一只虾放进碗里,问:“怎么了?不好吃吗?”
“唔,”应周放下筷子,“是换了厨娘么?与以前好像不太一样了。”
楼琉衣一愣,立刻看向应周身后的云兮,云兮接话道:“是换了一个,山君回山中养伤那段时间里,厨娘年纪大了,告老回家了。”
应周点了点头,也没有说什么,将楼琉衣夹来的虾吃了。
许多事情不去想时不会如何,但一旦心中有了丁点苗头,便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在极短的时间里变得无法忽视。
比如此时,与应周坐在昏黄灯光下对弈,收走他的棋子时对方的笑意,浸在烛火温暖的颜色里,令他整个人都看起来幸福惬意,让敖渊不自觉地想,在从前的无数时刻,许博渊是否也有和他一样的心情,想要让他赢,再赢一些,让这样的温暖永远停在他身上,让他永远对自己笑,只要应周能一直如此,他甚至可以永远在他面前做许博渊。
但世上没有永远。
南灵给出的一个月之期越来越近,应周醒来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敖渊也渐渐习惯了手臂给他做枕,习惯了与应周在他怀中入睡,在他怀中醒来,习惯了偶尔的拥抱亲吻,习惯了每日陪他用膳,陪他下棋,在他身体好时,也会骑着浮霜,陪他出门走一走。
他们去郊外,黄鼠狼夫妇已经搬走,河底水宫中的螺蛳精与鲢鱼妖已经有了成群的小鱼仔,还不能化形,便绕在应周身旁,用鱼嘴触他的手,胆大一些的那只,还在应周侧脸上轻轻一碰。
应周应该是喜欢的,他已不记得许念,许念不能出现在他面前,每日只能躲在角落里远远的看着,敖渊想,如果许博渊没有死,他们一家三口应当也会很幸福。
云兮早已与螺蛳精夫妇说过应周的情况,阿连怕说错话,全程都不太敢开口,只有螺螺叽叽喳喳陪着应周聊天,从中午说到晚上,临走前还红了眼眶,从封好的箱子中取出了一套衣服。
“龙君……”应周被小鱼仔们簇拥着走在前面,螺蛳精小声道,“这是当年世子与山君来时留下的,龙君带走罢,我洗干净放在这里已有一百多年,便是等着山君何时能够回来看我们一眼……”
“好。”敖渊接过。
那是许博渊的衣服,像是官服,螺蛳精保护得很好,破损的地方一针一线补了回去,已经看不出痕迹。
对于所有人来说都已经过去了太久,但对于应周,记忆鲜活恰似昨日之事。
“也不知那孩子的魂魄如何了,改日要问一问东南。”
“……嗯。”
已经没有东南了,也不会再有人去填补那半妖之子的魂魄。
回程路上,两人骑着浮霜,应周坐在前面,靠在敖渊身上昏昏欲睡。
“累了么?”敖渊为他披上从螺蛳精那里拿来的衣服,身下浮霜跑得慢了一些。
“是有一点,”应周侧脸对着他,“时间好快。”
敖渊敏锐察觉到他的语气中的一点感伤,低头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但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应周扬起唇角,半垂下眼睑,“嗯,还有很多时间。”
他说时不觉得什么,但听应周说出来,却令他心口酸胀不已。
属于应周和许博渊的时间早已停止,而属于他和应周的时间,也正以无法阻挡的速度走向终点。
“睡一会罢,”敖渊单手搂住他,低声道,“睡醒就到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的锅盖被捅成了废铁,今天决定披着渊渊的龙鳞走一波
感谢:
余严的地雷,么么哒
第110章 第一百一十章
自制作者有话说:推荐首bgm一起食用,gem的《查克靠近》,最近写文时的单曲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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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王府外,应周未醒,敖渊便也不叫他,将他裹好衣服打横抱起,往内院走。
楼琉衣化成许婧鸾的模样等在影壁后,提着一盏灯笼,见他们来了,也不说话,对敖渊点了点头,走在前面,为他们照路。
一路沉默走至内院,敖渊将应周轻轻放在床上,掖好被角。
应周睡得安静,敖渊将掌心在他侧脸上轻轻一贴,并不多凉,这才起身推门而出,外头楼琉衣依旧等着,显然是有话要说。
“龙君,”楼琉衣道,“山里传信来,妖怪们知道了山君的情况,有些闹事,我必须回去一趟,几日应当就会回来。”
敖渊问:“需要帮忙么?”
“我与繁烨可以处理,”楼琉衣笑了笑,“山君就拜托龙君照顾了。”
敖渊颔首,“好。他若问起,该如何答?”
楼琉衣道:“便说戚姑娘要回塞外了,郡主去戚家陪她几日,山君不会怀疑。”
“戚姑娘是谁?”
“是世子和郡主在人间的表妹,亦是朝玲公主在人间的化身。”
敖渊微怔,楼琉衣继续道:“戚姑娘爱慕世子,前几日山君还问起她来,大概心里还是有些在意的。我想着干脆就说她要走了,总归让山君放心才好。”
敖渊略点头,“我知道了,你去罢。”
楼琉衣走后,他在月色下又站了一会。
再过几日就是中秋,月亮已经渐满,冷光照在院落中,静谧雅致,混在风中的花香与应周喜欢的点心如出一辙,很甜。
常年生活在水下,甚少见岸上景致,更何况是从未踏足过的人间,这几日陪着应周,倒也看了不少风景,愈发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是不错,晨起鸟鸣虫吟,傍晚天灯烛火,路过的飞鸟,袅袅的炊烟,往来的行人,吆喝的小贩,热闹而生机勃勃,比九重天或海底龙宫中的寂静冷清有趣了太多。
如果他也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活着,会不会与许博渊再像一些?
又或者,当初不是分出一魄,而是亲自前来,现在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他可以以敖渊的身份爱应周,而应周眼中所见,心中所想,亦是完整的他。
只是想象,就感到了后悔。
事到如今,他不是许博渊,而应周爱的只是许博渊。
他回到房间里,却发现应周坐了起来。
“醒了?”
应周转过脸来,泪流满面。
敖渊一愣,立刻走过去,“怎么了?”
应周怔怔地望着他,敖渊几乎就要以为他想起来了,因为应周眼中的悲伤和绝望与他们在九重天上那一次相见时一模一样。
“应周?”
敖渊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他很怕,很怕应周想起来,想起来他不是许博渊。
比任何人都怕。
一切镜花水月,在应周想起来的瞬间都会破碎,他不会再有理由停留于此,可他不想离开。
“我……”应周朝敖渊伸出手,敖渊立刻握住,“我梦到你死了……”
“是梦,”敖渊松了一口气,坐下将他抱住,轻声道,“只是做梦而已,我在这里。”
“许博渊,”应周不断叫他,“许博渊。”
眷恋深情,温柔缱绻。
敖渊亲吻他的额,“我在这里。”
那一刻情绪翻涌在敖渊心间,疯狂的后悔和嫉妒滋生泛滥。
为什么?
为什么应周的眼中只有许博渊?
为什么会想要与许博渊同生共死?
不可以看着他吗?
他也和许博渊一样,甚至可以比许博渊更爱他,可以比许博渊陪伴他更久,数万年,数十万年,不会有生离死别,他们可以拥有无数时光,到地老天荒,到沧海桑田。
没有想起来,只是做梦,或者说,应周只以为那是一个梦。
可也只是今日没有想起来。
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后天,在应周死前,如果他想起来了会怎么样?
许博渊已经不在,他只是是一个骗子,在欺骗中亲近着应周。本是一场戏,他却入戏渐深,后悔着,嫉妒着,在无数复杂的情绪下缓慢而不可阻挡地爱上应周,甚至愿意永远只做许博渊。
他低头吻他,舌尖温柔地与应周交缠,用亲吻安抚着应周的情绪。
在今天以前,他总是克制着浅尝辄止,却在今晚,无论如何都不想放开应周。
想要他。
哪怕是以许博渊的身份,哪怕应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他还是贪婪地想要这一点属于他的回忆,想要他的眼泪不是为了许博渊,也为他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