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绿窗夜话(2)
萧舒朗扯着顾慎言的袖子,涎着脸笑道:“清榕前儿便同我说他们家菜馆子添了些新鲜花样儿,只是你总不得空,你瞧,这会子来了,咱们素来喜欢的那个屋子也先给人占了去。”
顾慎言只是笑一笑道:“何必非要那个,我瞧着他们家的屋子都好得很。”
萧舒朗扬扬眉毛笑道:“你又喜欢那个枫树,这个天气却又正是看那个的时候,”他四下瞧了瞧,见是无人,忙附到顾慎言耳旁轻轻笑道,“只要是你喜欢的,天上的月亮我也摘给你的。”
顾慎言笑着摇一摇头,看着他轻狂的模样,偏生说道:“我只说我要那个月亮呢”
萧舒朗皱一皱眉毛,仿佛是细细思索了一番:“这可是难为着我了,回头我倒是要好好想一想。”
顾慎言伸手点一点他的额头,笑道:“这话不过是顽笑,哪里值得放在心上,”他说着又岔开话去,“你只说他们这里有些新鲜的花样,不知可是什么竟是叫你也能放在心上的了”
萧舒朗笑着道:“你只瞧一瞧便知道了。”两个人这般随口说着话儿,萧舒朗突地想起来一件事,“你昨儿说瑞官儿病了,太医怎么说可要紧不要”
顾慎言道:“多谢你放在心上,他小孩子家的,一时不过是风窜着了,不是什么大碍,吃两剂药便是了。”
“你这话可不该是当父亲的说的,小孩子又是娇嫩又是体弱,风一吹着怎么是小事。”萧舒朗微微蹙着眉头,“他没有母亲照应,父亲更当是要多上一上心,我记得前两年我到汴州去,久居异地身子就吃不消,多亏了当地一个大夫,虽只是女子,然却是强得很,多少人赞她妙手回春呢。我明儿便遣人去将她请了来,瞧上一瞧我才放下心去。”
顾慎言听着他的话略略有些出神。
萧舒朗平日下待瑞官儿是极好,教他都是自愧弗如。他也是晓得,萧舒朗如此待瑞官儿,多半是他的缘故,他素来冷心冷情的,这颗心几乎是教萧舒朗给捂热了。
他怔了一下子回过神来,瞧着萧舒朗笑道:“你只放心便是,太医瞧了说当真不是什么要紧,你只把一颗心搁到肚子里罢。”
萧舒朗这才点点头道:“等吃了饭咱们便去瞧瞧瑞官儿去,你们王府那么大,他一个人可怜见的,你好歹多陪他说说话。”
待两人落了座,天南海北地聊着,不知怎么便把话说到朝堂上去了,萧舒朗叹道:“我的爷,你这满心皆是咱们江山咱们社稷了,我瞧着你实在是累的很,便说这朝政如何重要,你也要先保重自己才是。”
顾慎言瞧着他笑道:“这还没到肝脑涂地的地步。”他轻声叹道,“如今瞧着虽是一片太平,那还是先皇耗尽心血才换来的,这湖面平静,下头却是暗涌澎湃。所幸这几年风和雨顺的,这天意,岂是我们能猜测的。更何况北边那鞑子安分了才几年这会子竟是又想滋事,头先还不是先皇御驾亲征……”
他的声音渐渐沉下去,思绪仿佛是停在那些无止境的事情里头,一时间神色很是教人心疼。
萧舒朗瞧着他的模样一时便是心疼起来,他一下子握住顾慎言的手,用力道:“你想要的,也就是我想要的,我必会同你一起,护着这天下无虞。”
顾慎言瞧了他一眼,很快又把眼神游移开来,轻轻笑一笑,将手放在他的手上。
却说修齐行止两个,一时面面相觑,竟不知如何开口。
他们坐在窗边儿,将方才情形瞧得清楚,自然晓得顾慎言同萧舒朗两个之间倒不是什么简单的关系。偏生这两个,一个是他叔叔,一个是他表兄,如何开口都不得宜,当真是教人尴尬起来。
行止觑了修齐一眼,总不好开口讲些什么,一时略略有些不知所措,忽听得修齐道:“头先我就瞧着王叔……”说到这里总要避嫌,不好再说什么,他便一下子牢牢攥住行止的手腕子,“你只离着他俩远些便是!”
行止听他这话,一时笑出声来:“我只当你是要说些什么,谁知道这般不着边际,我倒是想知道,你这心里天天是怎么想的,天马行空地教我抓你不住。”
修齐笑起来:“旁人的日子怎么过我倒是管不得,若事事我都去管,岂不是要九颗心窍才够。只是实在是有一件事好奇得很,这两个倒是怎么到了一处去……”
行止笑道:“那咱们也只当是不晓得此事便是。只是若得了空好歹旁敲侧击两句,两个人也多晓得避嫌些,他们也多不避着人,这事教旁人知道了,岂不是背地里又去嚼起舌头根子来。”
修齐听了这话渐渐有些沉默,他终究是耐不住x_ing子的人,忍不住开口道:“行止,你是不是顶怕这个?”
行止怔了一下子才意识到他这又是多想了,忙笑着扯一扯他的衣袖,认真道:“若说这个,我有什么怕的只是有了人,才有了惧。一切恐怖、颠倒、忧思、缠碍,究竟是由何而生,我想你比是明白我的心的。”
修齐听了这话忽然便觉得一切清楚明白,一双眼睛深深地瞧着行止,“你比我通透许多,从此我何必同别人学,只和你学便是了。”
行止听着这话笑出声来,望着远天渐渐明亮的月色,望着眼前活泼动人的修齐,只觉得此生若能一直如是,便足够了。
第17章 第八章 朝日熹微
第八章 朝日熹微
却是晨起时分,太阳只浅浅地映出些光辉来,照在官道旁边一簇簇野菊的晨露上,荡漾出别样的光泽来。几株鹅黄色的野菊花枝茎生的长了些,探在道上,还未摇曳几下,忽地行过一行队伍,几人驾了马在前头,后头行着一驾精致的马车,这花便教马蹄踏得零落不堪,待他们过去,马蹄又扬起漫漫的黄沙来。
马车驶得极快,驶过的风吹起了马车上垂吊着的褐色帘子,恰是露出车里两个女子温雅娴静的身影。
竹沥借着帘缝儿瞧了瞧外头的情形,轻声道:“我瞧着是到了京城的地界了,阔别数载,竟是有些不敢认了。”
秦纤瞧瞧从帘子缝儿里往外头觑了一眼,见与来的这一路上的景致也没什么两样,忙悄悄收回眼来,正看见竹沥瞧她一眼,一时忙侧着脸笑道:“娘,京城和咱家那里有差别没有”
竹沥轻轻点一点她的脸颊,笑道:“好歹从小带你四处游历,还只一副没见识的模样,若是你爹瞧见了,只恐怕是要笑你的。”她那笑意渐渐隐下去,“京城不过是人多了些,哪里有什么特别之处,更何况风景人情,皆是不如汴州那里,不然我和你爹怎就选在汴州住下了”
“娘,你和爹四处游历,当真是教人神往,等我大了些,我也要如此的。”秦纤轻轻翘起嘴角,“爹常说,我没出世之前,咱们家原是住在京城,那咱家的宅子可还在不在的”
竹沥瞧着她笑道:“家里的宅子早卖了,既然我们不爱这里的生活,又何必在意这些”她笑道,“若不是欠着他们萧家些人情,恐怕这辈子我们也不会踏上这京城了,不过……既然来了也好,毕竟总有一事我搁在心头数年,若有机会能了上一了,也算是全了我这桩心愿。”
她叹一叹气道:“只是你爹爹同你哥哥偏生往北边儿去了,这样不凑巧,我们传书给了他们,恐怕他知道了也是要懊恼的。”竹沥轻轻摸了摸秦纤的脸颊,她和秦夙当年离开京城,其实心中怎不牵挂这过往是非。自平帝崩了,秦夙心里便如何也过不去这个坎,日日也是伤怀,然而究竟当年已到了那般地步,他再是伤痛也没了勇气回来这一趟。
此次萧舒朗请她进京诊治,却又正是个机会,无论如何,好歹是回来了啊。
秦纤瞧她娘亲的意思,知晓里头有大文章,也不敢多问,只是随意说着话岔开去了。她自小随着爹娘在外头游历,幼时便听说京城繁华热闹,旁处皆是比不得的,自是想看一看,不知爹娘几番不许,后来才晓得其实还有一段旧事,虽然心中亦是好奇,然而既然父母不愿多言,她自然也不便去深究,不成想今日竟能随娘亲进京来,已是有趣得很了。
竹沥看着车壁怔怔出神,这样多年多去,竟是不知那孩子究竟怎样。当年平帝那般留下那孩子,想来必不会亏待他的,只是每每想到此事,她心中总不可抑制地涌上些酸痛,到底是心疼。
却说萧舒朗这边,昨儿接到了驿站的信儿,晓得他们差不多今日晨下便能抵达京城,大清早便遣了随身的小厮风风火火地策着马出了城,在城郊官道旁儿的茶肆上侯着呢。
他也不晓得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何便会对顾慎言这般上心了。头先他也是万花丛中游戏之人,自从见了顾慎言,仿佛一点一点慢慢改变了自己。
先时不过是想着,这人怎么这般冷面冷心的,表面客客气气,实则是待谁皆是疏离的。他那时便起了兴致,知道同他接触的多了,他才晓得,原来顾慎言也是那般温柔的人,他看向瑞官儿的眼神那样柔软,当真是让他心动的。
想到瑞官儿,他不由叹了口气。
瑞官儿那病吃了几剂药却似好转,只是谁知道没几日却又高热不退,脸颊烧得通红,瞧着教人心疼死了。他连着几日去瞧瑞官儿,瞧着不好便忙遣人去汴州将竹沥请了来。
萧舒朗和六安把马绳儿系到一边儿去,两人便从茶肆坐下了。这会子摊子搭起来,这摊子还蒸着热气儿腾腾的包子,闻着味儿萧舒朗倒是饿了。
他瞧着六安半晌,六安瞧出了他的意思,忙挤着脸皱眉愁道:“三爷,你可别难为我了,这些腌臜的东西你吃不得,头先你便是跟着珩哥儿在外头胡乱吃了一通,回头便闹了肚子,太太知道了这事儿,可是把我好一顿骂了,我可不敢教你在外头多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