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舒朗听了不由瘪瘪嘴,气道:“我这半句话没说,你只这一通话在后头等着了,在家里听唠叨听得多,出来还要听你咕咕哝哝这一套,当真快要呕死我了。”他叹口气,“不吃人家的东西,好歹在人家摊子上,要口茶喝总成了罢。”
六安自小儿便跟着他,说来这名字起的也有趣,他是家生小子,出生的时候恰巧老爷赞了一句这六安瓜片好,回头他老子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倒是教大家乐了好一通。
萧舒朗闲想着这些事,不由笑出声来,心下暗暗想到,叫什么六安,索x_ing叫瓜片便是了。自己在这想着,眼里头露出些笑意来。
忽听得六安叫道:“三爷,我瞧着那仿佛是咱家的车马,你瞧瞧可是不是”
萧舒朗听了忙急急地站起来,往远处瞧了瞧笑道:“果然是,好小子,回头赏你,咱这会子快过去,别叫他们过去了。”
那领头的远远就瞧见萧舒朗在这里,忙命驻了马,下马笑道:“三爷早早在这里了小的这正好复命了!”
萧舒朗笑道:“你们果然这时候到了,孙擅陶,你当真是有能耐的!”
这边正说着话,那边竹沥掀开门帘下了马车来笑道:“萧公子,久违了。”
萧舒朗忙作揖笑道:“多谢夫人肯屈尊来此一趟,萧潜感激不尽,夫人舟车劳顿,不如先随我回府歇上一歇再做打算。”
竹沥笑着摇头道:“不必,萧公子遣人来寻我,想来必是急事,不如此刻便进府诊治。”她望着萧舒朗,“只是有一事不明,我几番询问,萧公子的人只说是家中亲友急病,却又不说到底是哪位,还望萧公子说明。”
萧舒朗踟蹰道:“此事……却是我家亲友,正是慎王爷府中的小世子病了。”
竹沥听了怔了一怔,瞧了萧舒朗一眼,抿唇道:“原是如此,萧公子闭口如瓶也是有些道理了。”
怎么是他
当年……竹沥眼神暗了暗,终究是忍不住道:“京城中事我一概不知,不过慎王爷大名自是有所耳闻,只是……不知慎王爷何时娶了亲王妃又是哪一位”
萧舒朗一时尴尬,却不好缄默,只好道:“王妃原是刘氏的三小姐,只可惜几年前薨了,如今王爷却无续弦。”
竹沥点了点头,心里转过几个念头,终究是想着等见了顾慎言再做打算,便道:“那咱们便启程罢,时候却是不早了,且莫再耽搁了。”
萧舒朗点头称是,一行人上马起驾,略去不谈。
第18章 第九章 寒波暗涌(1)
第九章 寒波暗涌(1)
原上黄Cao萋萋,树上枯叶瑟瑟,这平原上的残Cao应当是农人方用火燎了,可见竟是一派残存的烧痕,将那一点仅有的枯绿也燎得干净。残Cao上结了秋霜,一派冰冷的寒意便从脚下蔓延上来了。
行止远远望了望四周情形,只觉得凄清太过,整个人本就是一种哀婉的伤愁,见了如此情景更是不由自主地伤心起来。陌上寒烟如织,那一点寒气就仿佛丝丝扣到了心底里去,教他心中更是一番郁郁的惆怅。
今日是他父亲的祭日。秦将军以身殉国之后,同袍浴血而战,终究是旗开得胜,只是归来之时却是已无将领在前了。他的同袍拼尽了力气厮杀,终究未教他长眠异土,把秦将军的尸骨带回了京城,葬进了这秦氏一族的祖坟中去。
他顾行止,光烈之后,自当是以身忠君,才无负于祖宗,无负于天地。行止自出生以来,便从未见过父母兄弟,族中众人也是未曾见过。秦家不是京城显赫的名门大族,只是从他父亲这一代才扬名起来,只可惜秦风将军英年早逝,教秦家未曾立足,便渐渐衰退下去。
行止曾听得皇后同他讲,若论起来,他们家近亲恐怕只剩下行止的大伯一家。他大伯原也是在朝中为官,只是打秦风将军身殒,便归隐而去,现下也并不知究竟身许何处。因此行止是从未曾见过他大伯一家,皇后对其中曲折也并不很清楚,只浅浅将这过往故事诉予行止。
行止虽是从未曾见过父母,心中待父母的亲敬也是半分不少,加之自小听了秦风的许多故事,这心里就更添了几分崇慕。当日他父亲战死沙场,他母亲心中便添了病,只是面上却不发难,因此旁人都是没有想到她竟这般决绝贞烈,背了人便服药自尽了。
行止想到这些事,虽是未亲眼所见,然而仿佛是心灵相通,只觉得心中酸涩,眼里便垂下泪来。他走到坟跟前,见这坟墓似乎是新筑了,心下细细想了想,又问身边的昆平道:“前儿什么时候修这墓来”
昆平跟他这么些年,也多半晓得他的心思,道:“上回修筑这个却也是两个月余了,我瞧着这土似乎是又翻新了些,想来近日也当是修了。”
前些日子他请人来新筑了一番,只是瞧这周围黄土的模样,倒像是尽来又收拾了一番。他原是想着待拜祭了父母,便亲自雇几个人来筑一筑,自己也在旁边添上一份心,只是修齐这般贴心,早就想着他的事情,遣了人来修了一修。
这般行径也只有修齐了,心心念念地想着他,万事都替他想着,替他打算着。他心中涌上些伤情,一时无从消解,他轻声道:“昆平,你们先往远处去些,让我一个人……”
昆平等人应诺便去了。
行止端端跪在父母坟前,想说什么竟是无从说起,鼻中涌上来些酸涩的意思,一时却是哽咽出声。
他幼时便无父母,身处皇宫之中,自小便是比旁人成熟的早,然而他也终究只是孩子,心里在怎么难过却也是无人诉说,因为他知道,除了父母兄弟,哪里还有人能真正感其所感。他自小面上一派沉静安淡,少年老成之态,然而寄人篱下,无人可依,心中如何不恐慌难过。总是皇帝皇后待他甚好,然而终究君臣之别,他又怎敢真正吐露心声。
直到,直到□□齐互通心意。
他才知道,原来被人疼惜、被人爱护是这般感受,是一种无可诉说的安心之感。那是他从未感受过的一种温暖,仿佛是冬日一抹晨光,深深地映到他的心尖儿上。
他颠三倒四地不晓得自己讲了些什么,只觉得似有满腔的话要讲出来,然而终究是不能说,只能一点一点吞到肚子里。
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他忙拿袖子胡乱揩一揩眼泪,起身回头,模糊的泪眼中却见是修齐挺拔修长的身影。
修齐看着他伤心的模样直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他忙走上前去,眼光中充斥着无限的爱怜,轻轻将手覆到行止的脸上,温柔地拭去他脸颊上的泪水。
行止只以为自己眼花了,待到摸到他温暖的手指,才晓得当真是修齐,他不由道:“你这会子出来又做什么,本就病了,再吹了风可叫我如何是了”
修齐忍不住咳嗽了一下子,又忙掩住口,委屈似的瞧了行止一眼,轻声道:“我只不放心你。”
行止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这时候瞧见修齐,只觉得心中无限的柔软,也不晓得说些什么了。他摸了摸修齐的脸颊,也是一派凉意,轻轻抚了抚他的鬓发,便将自己身上一件直领对襟披风解下来给他披上。
修齐原是不肯,行止温柔道:“听话,教我放心。”
他听了这话忍不住嘴角漾起一丝笑意,轻轻颔首,握住了行止的手指。
行止温声道:“你遣人来修的”
修齐瞧着他笑道:“我本想着同你讲一声,只是一时给忙忘了。”
行止笑着点一点他的额头,轻轻垂下头,眼角儿泛上一抹s-hi意。
修齐瞧着不由慌乱,忙抱着行止道:“又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了。”
行止用力摇一摇头,轻声道:“修齐,有你,真好。”
修齐身子僵了一下,又用力握一握行止的手,眼中泛开些甜蜜的笑意。
他道:“我来也是想着给秦将军和秦夫人上一炷香,毕竟……”有些话终不便说,然而他们心里晓得便是了。
行止点一点头,瞧着修齐笑着,眼里渐渐又氤氲开来。
能遇到修齐,真好。
第19章 第九章 寒波暗涌(2)
第九章 寒波暗涌(2)
却说竹沥并秦纤随着萧舒朗不消片刻便到了顾慎言的府邸,竹沥将平时行医所用之物搁在随身一个小匣子里,拎着也是便宜。
她一路上也是细细盘问萧舒朗关于世子的病情,萧舒朗忙仔细想了一想,并一一道明。
只听得他道:“一开始瑞官儿只说乏得很,我们只当他是念书累着了,因此并未放在心上。待过了两日,我瞧他脸色蜡黄,再加上直是咳嗽,这才忙请了太医来。太医诊了脉只是说偶感风寒,不很碍事,开了几剂药吃下去却总不见效,甚至是发起高热来,唬得我忙遣人去汴州请了夫人来。”
竹沥听他言语,心里虽是不解如何顾慎言家的事情他都一一知晓,却也不多话,只当他们亲戚关系甚密,遂轻轻颔首,心道:这症状却似风寒,当年在太医院也是小有见识,他们那药方子开得谨慎,竟不见效,想来应是旁的疾患。
她暗暗思索一番,柔声道:“太医们医术精湛,你请了我来,只恐力不从心,萧公子当真是忒的抬举我了。”
萧舒朗忙道:“夫人肯千里迢迢来此,萧潜已是感激不尽,无论何如,萧潜当真是要先行谢过夫人。”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竹沥作揖,神色却是一派恳求。
竹沥忙道:“萧公子不必如此,我必将是竭尽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