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止忙作揖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归林居的吃食是精致极了,想了归云轩也定是个绝妙的地方。”
清榕听这话很是受用,眼睛不由笑弯起来,正想说甚么,忽听伙计敲门道:“爷,外头有人求见你。”清榕在密州交际也是甚广,笑道:“当真不巧,我这里两位贵客,我且去同他们说明了再回来不迟。”
行止忙道:“待我们何必这样见外,你只去忙你的便是。”
清榕笑着歪歪头道:“哪里是什么要紧的事,我登时便要回来的。”一面说着一面忙忙地吩咐伙计先将那些拿手的菜式上来,这才歉意地去了。
行止和临安两个都不善与外人交际,只是这一路下来对彼此的脾x_ing都有些许了解,两个人虽不说话,气氛却也是融融,并不尴尬。
行止因不知外头的事情,问道:“临安兄,到了密州你有什么打算的?”
穆临安笑道:“我素来不喜拘束,手里有钱就花,没钱就节缩些,成日也没甚正经事做。”
行止道:“临安兄为人侠义,这些哪里不是正经事?只是个人志向不同罢,我倒是顶想像临安兄似的这般潇洒恣意,只是没有临安兄这一身本事,白教人耻笑了去。”他不过是说个顽话,自己说着便笑起来,穆临安听了也不由笑起来,两人现下无酒,便对饮一杯清茗,直觉清爽自在。
行止又道:“只是行止有一事当真不明白,还望临安兄指教。”
穆临安笑道:“行止兄但说无妨。”
行止细细问道:“多听说临安兄行侠仗义,难道天下无道?为何众生疾苦?”
穆临安叹息一声:“我原也料想不到。原来我也是世家子弟,后来家道中落,当真是看透世间人情冷暖。此后四处游历,更是看了世间百态。”他原不是话多之人,只是行止问的恰是他心头所好,因此说起来更是快意。
穆临安长叹道:“我记得那一年洛地闹了荒,我偏巧到了那里去,那番情景直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他越想越觉可悲,“易子相食,人吃人都是常态,那灶前都是森森白骨,教人不寒而栗,这人不是饿死,便是被人杀死。”
往后的话他再说不下去,行止眼前仿佛就是那情景似的,他冷冷地打了个寒颤:“我只当书上写的早已久远,难道本朝本代竟还有这样的事情?”他皱起眉来,“那年的荒我也记得,朝廷不是拨了大笔的银子去赈灾?那时我虽不大,可也是记得当时银子花的流水似的,怎么洛地仍旧这样的情形?”
穆临安听了这话,咬牙恨道:“朝廷的银子不过是一层一层又回到那些人口袋里头罢了!这些银子哪里能真到这些穷人嘴里去?这一层层的官员,只晓得自己钱袋鼓不鼓,旁人的生死,尤其是这些平头百姓的生死,他们哪里会搁在心上!”
行止听了这话,心凉了大半,原来天下乌鸦一般黑,修齐无论做了什么,到了下头,都被这一层层的蛀虫给啃噬光了。他叹息道:“普天之下,难道就没了清官了么。”
穆临安道:“清官自然有的,只是清官多家贫,这日子过得却是同平头百姓没甚么两样,因此清官才是屈指可数。”
行止道:“即使清官家境尚可,这想贪的总要是贪。这人x_ing注定这样,哪朝哪代也少不了贪官了。”
穆临安安慰他道:“行止兄不必灰心,纵使天下无道,咱们这样的人只要有,这天下总有希望的。更何况,咱们这位皇帝到不像是什么平庸之辈,好日子还在前头呢。”他笑一笑,“我这人偏激些,素来这样惯了,不过我和京里一些世家子弟交际,虽然总有些无用的,然而大志者也非少数,只盼他们出淤泥而不染罢。”
行止点一点头,道:“正是。”他往外瞧了瞧,笑道,“榕哥儿去了这样久还不回来。”
临安道:“他倒是一心交际。”两人正说话,忽有伙计叩门道:“两位爷,我们大爷请二位下去瞧瞧呢。”
行止奇道:“嗳呦,这位又有什么事啦,咱们去瞧瞧也好。”
临安冷笑道:“兴许又是引荐这个那个,他做这种事倒是得心应手。”
行止笑道:“清榕一片热忱,咱们顺着他就是的。”
穆临安笑道:“罢了,那咱们就下去瞧瞧罢。”
第38章 第十五章 锦绣归云(2)
第十五章 锦绣归云(2)
还未下楼,行止又听得熟悉的爽朗笑声,不由一下子笑出声来:“嗳呦,这位接着便追了来了。”
穆临安也猜出是谁,也笑一笑,两人一齐走过去。清榕原是笑得眉开,这会猛地见二人并肩下来,心里很不是滋味起来,他也不晓得自己怎么突然生出这些婆婆妈妈的心思,抿抿唇道:“行止,临安兄,快来瞧瞧谁来啦!”
还未待两人说话,顾七便是笑意盈盈道:“好兄弟,我又来啦!”
行止噗嗤一笑,打量他一下,笑道:“七爷换了衣裳更衬得潇洒了。”
顾七脸皮厚得很,只是素来旁人都是谄媚姿态,还是头一回有人真心实意夸他,他不由不好意思起来,腆着脸笑道:“兄弟,我回头弄一套给你。”
行止笑起来:“我可不是眼馋七爷这衣服,我也猜到七爷必会来的,只是好奇七爷怎的不上楼去。”
顾七笑起来:“我正有新鲜东西给你瞧呢。”他道,“别这样客气,你也唤我七哥就是了。”
行止面上笑着,心里不由腹诽,若是唤了七哥,这辈分可真要乱到天际去了。行止只好笑道:“七爷,我倒是喜欢这样叫你,倒像是江湖侠义似的。”
顾七听了高兴,不由笑出声来:“还真是,哎,我就当江湖上走一遭,小慕儿,你说叫我七爷好不好?”
穆临安的脸色顿时不虞,一双剑眉横立,眼睛里直是要冒出火气来。
行止这才想起来,原来打从密州城外头见面,穆临安竟是未曾与顾七说过话,因此他不知其中缘由。行止忙拉住穆临安,悄声道:“临安兄,他不是那个意思。”说罢,悄悄诉与他此中情由。穆临安听了一愣,不由笑了一声,道:“倒是我自作多情的了。”
清榕从旁边瞧见两人行径,心里愈发闷闷的,忙道:“行止,临安兄,你们快来瞧瞧七爷的好东西,他非得等着你们来了才肯给咱们瞧呢。”
慕益之总觉得这人的姓名有些耳熟,只是再想不得,只好姑且放到脑后去。他站在顾七身边儿,把他手里拎的盒子拿出来,层层的盒子取出来,一层是几碟晶莹剔透的糕点,一层是几碟软糯甜香的点心。他又把另一只盒子打开,细细瞧过去,里头竟是一只色泽金黄、味道浓郁的布袋j-i。
众人闻着味道,不由“嗳呦”了一声,只觉得香气扑鼻,顿时觉得口齿生津,胃口大好起来。
行止笑道:“七爷,这样好的东西,不知有什么名字没有?”
顾七神色得意洋洋的,他素来爱出风头,因此便教清榕把二人唤下来,这才掀起盖来。他笑嘻嘻地道:“这个是布袋j-i,人家都叫他甚么什锦j-i、珍味j-i的,我也记不大清啦,不过是个名头罢啦。”他两手撑在桌子上,乐道,“小行止你有所不知,这个东西连皇上也吃不着呢。”
行止笑道:“可不是,这样稀罕的东西,只怕皇上都没见过呢。”他听了顾七的话,心里止不住地开始想念修齐,面上却并无半分颜色,只是心里止不住地想,一抽一抽地痛起来了。
清榕笑道:“七爷,你们家厨房做得这个却是好,我只闻着便忍不住想尝一尝的了。”
顾七嘿嘿笑道:“傻子,若是我家厨子做的,我能巴巴的送来嘛,这个么,”他故作高深道,“是爷自个儿做的。”
众人当真是吃了一惊,任谁也想不到嬉皮笑脸的顾七能有这一手的好把戏。慕益之瞧着顾七得意洋洋的模样不由别过脸去,忍不住地翻一个白眼。
行止赞道:“嗳呦七爷,你真是好把式的!”一边说着,一边拉着临安和清榕两个落了座,笑道,“七爷,那这些点心也是你做的啦?”
顾七扬着头,故作高人道:“可不,要不是时间紧得很,爷就弄上一桌好酒好菜,邀你们到我家去啦!”他摇头晃脑的,“今天就吃个新鲜,反正小榕这里是上好的酒楼,过两日歇过来,爷就再给你们露上两手!”
慕益之听他的话刺耳,伸手便拧他一把,顾七“嗳呦”一声,众人忙问缘由,他只好道:“脚扭了一下子。”
清榕哈哈笑起来,道:“老七你也忒逗了,平地坐着还能扭着脚,能耐!”一边说着一边露出大拇指朝他比一比。
顾七生怕慕益之生气,忙拉他坐下,心想回府再好生哄上一哄,满脸笑意地瞧着慕益之,却不敢多说,只朝着众人道:“大家快动筷子!我热热地拎来,若是凉了当真是可惜啦!”
清榕笑话他道:“哪里是你拎来?我倒是瞧着食盒子一直在慕兄弟手里啦!”
顾七笑道:“他手里就是在我手里啦!”说着也不害臊,“清榕,你把你这上等的好酒拿来一坛子,咱们对饮吃r_ou_,这才有趣!”
清榕喜道:“正是正是!”他又忙叮嘱了伙计几句,一并多做几道菜上来,不由疑惑道,“咱们何不上去对饮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