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止听了这话,点一点头,心中感激万分,一时却是不能言明。
顾慎言握一握他的手道:“去罢。”
行止又磕一个头,辞行顾慎言而去,略去不言。
却说行止胡乱搪塞着像众人辞了行,众人皆是吃了一惊。如今正是年关将至,行止到底要身往何处去?对着清榕一干人,他只说家中急事,实在要紧,因要连夜赶回去。众人听了也晓得事情紧急,忙嘱咐他许多,这才放他去了。
行止当真不晓得要和竹沥一家如何说辞,只是临行了,他只好打定主意只说外头有急事,教人来不及问,这才匆匆去了。
顾慎言吩咐了身边几个要紧的亲随与行止同行,众人都穿了厚实的衣裳毡帽,仍旧是耐不住寒意一阵阵地侵上来。顾慎言教人备了良驹,脚程却是快得很,只是就算是这样,密州离着边关仍旧远得很,少不了要行上几天。
行止骑在马上,只觉得冷风刀子似的割着脸,那寒意猛地就侵到了骨子里去。他们几个都捂得严严实实还是这样冷,他心里只怕修齐要过得多么难挨了。
修齐,修齐,只求你千万不要有事,千万千万。
行止只觉得思绪混乱得很,冷风教他的神思愈发地浑浊了。他心急如焚,当真是一刻也待不住了,只恨不得c-h-a翅飞到修齐身边去。他在密州三年,虽然无法见到修齐,但是他心里知道修齐一直是安安稳稳的,他不必为他悬心。可是他却不是安然无虞的。他的修齐正身处那战火纷飞的修罗场上,每一刻都会被人伤到,每一刻都可能出现这样那样的变故。他怎么放下心去!
不眠不休地策马几日,马儿都要受不住了,人也疲乏到极致,终于到了靖远的地界。行止马不停歇地要去寻修齐,他身边的人忙按照顾慎言所说的寻到卢宁,把顾慎言的手谕意思转达给他,卢宁忙带着众人往修齐所驻扎的营地去。
卢宁不敢问行止的来意,只当他有密旨在手,恭恭敬敬地将人带到大营。
行止这时候却踟蹰了,他实在不晓得见了修齐要说什么。他只是想看到修齐安好,况且这一刻与修齐相见,往后的日子将要何如?
当日他只听了修齐远赴边关来的消息便是方寸大乱,恨不能自己替他受这苦。可是他也晓得他身为一国之君,只是他必须要承担的责任。然而……那也是他的修齐,他放在心尖儿狠狠疼着的修齐啊。他怎么能放下心去呢?他怎么能?
他正这样胡思乱想着,却忽听得前面一片嘈杂之意,他心里有点慌乱,不由问卢宁道:“卢大人,前头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卢宁也不晓得,道:“自打皇上御驾亲征,战士的情绪很是受了鼓舞,眼见着战事便到了尾声了,这会子想来出不得什么大事。”他回头道,“下官前去问问,大人且在此等上一等。”
行止点一点头,然而心却跳得愈发快起来,扑通扑通地直是要从嘴里跳出来。他在这里却也坐不住,只觉得神思慌乱,然而毕竟是几夜未曾阖眼,此时却是头痛欲裂,只觉得整个人都难过非常。
此时卢宁匆匆回来,脸上却也是变了颜色,整个人都慌乱异常道:“大人,大事不好,皇上中箭了!”
行止听了几乎要昏厥过去,他用力掐自己一把,道:“请大人带我过去!”
两人匆匆走到修齐的帐营,行止正见刘太医神色困苦,他忙拉住刘太医,整个人疯癫了似的道:“刘太医,皇上怎样?皇上怎样!”
刘太医见是他也吃了一惊,此刻也顾不上,道:“顾大人,此番当真是……听天由命了。”
行止听了这话,一时险些跌倒,他忙道:“是伤到要害了?”
刘太医摇头道:“那箭s_h_è 偏了,并没有伤到要害,只是这……箭上淬了毒。”
行止强力稳住心思,颤声道:“可有解毒的法子?”
刘太医道:“暗卫已想办法潜入敌营去取解药,只是终究不晓得能如何。我这里就去配药,只是效果何如,当真说不准了。”说罢,他便匆匆去了。修齐周围近侍仍旧是旧年那些人,他们都晓得行止身份,自然不敢拦着,行止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到了修齐跟前。
修齐,这是他的修齐吗?
修齐面色惨白,一双眼紧紧阖着,眉头却是紧蹙,眼下浮着团团乌青。他原先红润的嘴唇干涸地发白起皮,整个人仿佛失去了光华一般黯淡无光。
行止瞧着他的模样,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几百个日日夜夜想着念着的修齐,就近在眼前。可是这一刻他却是这样脆弱,透明得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了去。
行止的手指不住地颤抖着,他慢慢抬起手,一寸一寸抚摸着修齐的肌肤,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他终究能开口:“修齐,是我……修齐……你不要有事好不好?修齐,你只好好的,从此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他越说越难过,看着修齐的样子恨不能替他受这样的苦痛。若是修齐能好了的,他便是死一百次一万次都心甘情愿。
因着箭伤在不要紧的地方,太医们已将箭拔了出来,搁到一边去。行止瞧着那沾着血的箭头,心里猛地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来。
帐子里笼了数个炉子,热烘烘地教人出了汗。行止面色潮红,走出帐子时猛地被风激了一下,不由打了个寒战。
他走到刘太医身边去,整个人脸色苍白,颤声道:“刘太医,你们有什么法子,在我身上尽管试便是了。”
刘太医瞧见他的模样大吃了一惊,不由叫道:“顾大人!”他终究深叹一声,“顾大人如此忠义,老臣必将全力以赴!”
行止笑一笑道:“刘太医行事,皇上素来放心,行止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行止又道,“行止怕不准,只在皇上受伤的原处试了毒,不知可成不成?”
刘太医忙将他的伤处理一下子,道:“顾大人放心,这些只交给老臣便是了。”
行止终究把悬着的心放下来,心头一松又加之奔波数日不眠不休,一下子便昏了过去。
行止睁开眼时,却见帐子里上了灯,刘太医和一众太医瞧着他,面上露出喜色来,道:“当真起效了!”
行止听了这话,整个人松了一口气,道:“刘太医……”
话还未完,刘太医道:“大喜,大喜!”他忙细细讲来,原来战事已平,我朝打了胜仗,这会子将那□□的药理研究了出来,内服外敷了几味药,果真起了效。
行止听了不由欢喜起来,强力撑着床沿子起来,道:“辛苦大人们,行止这就和大人们过去瞧瞧皇上。”
刘太医忙道:“顾大人才醒过来,快快歇一歇,这些事便交给老臣便是。”
行止用力摇摇头道:“多谢刘大人,事不宜迟,咱们还是快些过去皇上那里。”
行止默默地瞧着修齐,见他神色渐渐安稳了,一颗悬着的心渐渐放下。他和刘太医走出帐营去,朝众人拱一拱手道:“众位大人医术高明,多谢众位!”
众人摆一摆手,谦虚道:“老臣分内之事,还请顾大人不必多礼。顾大人忠心耿耿,是为我朝良臣!”说罢,却猛又想起行止已不在朝中,不由连连叹息。众人不知其中缘故,皇帝也从未言明,他们只当行止仍旧身处皇宫之内,不过是换了职务罢了。
行止拱手道:“行止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大人成全。”他斟酌一下子,开口道,“行止所行之事还望众位大人不要告诉皇上,也不必说行止来了。”
众人心里纳罕,只当他一片真心赤诚,心里赞叹,因着口中应了,去而不谈。
行止默默走回帐子里,缓步行到修齐床前,蹲下身子去瞧着他。修齐身边的宫人侍卫都是他们熟识的,虽不晓得行止缘何而来,但素来屏气敛声,怎会发问。行止为修齐掩了掩被子,嘴角不由轻轻噙上一丝笑意。
他从未想过此生还能见修齐一面,也从未想过是在如此情形之下。他轻轻摸一摸修齐消瘦的面颊,心里涌上无限疼惜的情感,终究忍不住道:“修齐,你一定,一定要好好的。”
他眷恋不舍地望着他,知晓自己若是不去,等修齐醒了来再去不得。不只是修齐不肯他走,更是……他会舍不得的。修齐只用一双眼睛瞧着他,他便再想=动弹不得,心甘情愿为他做任何事情,纵使是死,也在所不惜。
行止终究情难自禁,握住修齐的手指,轻轻吻了一吻。修齐,他怅然若失,我的修齐。
行止出了帐子便唤来随行的人,众人到了靖远城,先悄悄地住了下来。行止的毒虽是解了,只是一时伤了身体,气血亏虚,仍旧不是很舒坦,只能是静静调养一番。再者,若不是修齐安然无恙,他怎么能够安然而去。
如此数日,终于得了大胜的消息,皇帝等要班师回朝。行止听了这话,这心才长长久久地搁回到肚子里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因着身子的缘故,行止自是受不得凉,更不能骑马奔波了。顾慎言的近侍便雇了一辆车子,一行人这才缓缓踏上回去的路程。
第42章 第十八章 绿竹空瘦
第十八章 绿竹空瘦
密州的天气已是渐渐暖和了,细风吹过林间,只听得竹叶漱漱作响,仿佛如雨潇潇落下。屋子里是浓浓的一股子郁郁药气,说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的香气,也是颇有几分意思。
行止轻轻咳了一下子,织绣听了又是紧张得很,忙道:“行止还有哪里不舒服的?”
行止笑一笑,轻呷一口水,摆手道:“哪里这样娇惯,好得很,只是听了竹叶声觉得嗓子也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