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少帮主?”一个气息微弱的声音自床上传来。
两人心中一惊,一齐转头,原本睡着的人睁着眼睛,竟是十足清明之色,他们这才发现床上的路枕凉竟然已经醒了,而方才他们两人言谈全无避讳,完全透露出昨晚偷听的事情。一时之间,尴尬与歉疚登时将他两人淹没,路枕凉却倒有些冷静的样子,道:“我起不来身,所以只能这般说话,多谢你们为我费心,我这里暂时,还没有什么问题……你们,便先去吧。”
谢枫疏皱眉道:“路少侠,难道你真的要留在这里吗?”
路枕凉道:“你们带我走,动静太大。我既已醒了,届时自能寻机脱身。”顿了顿,他担忧道,“倒是我师父,我师父他怎么样了?”
那日袁绍凡与谢枫疏半路欢好,胡非为自然行去无踪。袁绍凡有些歉疚地道:“他那,药x_ing太烈,中途之中我……没能追的上去。”
谢枫疏沉默着,也没有反驳。
路枕凉倒是没有想歪,只是抿唇道:“实不相瞒,这次我和师父出天思谷,乃是因那中元教内乱之故,那中元教教内高层互斗,波及到了药王谷,江氏夫妇携赤练勾出逃,将他们的大儿子留在药王谷那片的钟灵山脉。知晓的人便把药王谷叫作钟灵谷,如若……如若我师父猜得不错,赤练勾可能仍在他们大儿子身上,根本没有带出谷去,胡非为来意奇怪,但目标,应是赤练勾八九不离十。丐帮与我派向来交好,袁少帮主,还请你上药王谷一趟,替我与师父护送赤练勾与那孩子。胡非为害我们的目的,也不过就是要赤练勾罢了。”
第五章
只要釜底抽薪,胡非为也不会继续去针对路衣残。
路枕凉将钟灵山脉的位置细细描述了一番,其中将药王谷如何隐蔽谷口、规避外人的手段也尽数说了。谢枫疏越听越是心惊,暗道路枕凉竟把如此大的机密和盘托出,不但将药王谷进出秘密告知,连赤练勾在谁那里也说得一清二楚。如若他与袁绍凡有半点私心,今日路枕凉全无遮掩的信任,可真是要所托非人了。
待得路枕凉说完这些之后,一双墨瞳如水,认真无比,却是凝然地注视着袁绍凡,郑重道:“太师父还在谷里的时候,曾说这天下后辈之中,当得住英雄豪杰这四字的,莫如丐帮大弟子袁绍凡。早先枕凉是不信的,但你得了药王请帖后竟将它给人,还自当挡箭牌地代人受罪,侠义二字,已是定然。”
袁绍凡这下便明白路枕凉对他的信任从何而起,想必谢枫疏与他们一同被抓,请帖被搜,路枕凉与路衣残一直都在关注药王诸事,只要胡非为三言两语,便会明白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便是那胡非为不说,里头的事情,聪明点的也是能够猜到的。
谢枫疏不由看了袁绍凡一眼。七种武器对于普通人尚且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武林中人,便更加难以抵御它们的诱惑,袁绍凡能把药王请帖给他,的确是难得。
路枕凉却是目光一黯,闭目续道:“药王谷龙潭虎x_u_e,赤练勾又是烫手山芋……如今我与师父都不方便出手,两位,有劳了。”
袁绍凡与谢枫疏忙道不必如此,谢枫疏更是真心实意地说到了自己兄长的事情:早些能进药王谷,正好早些打听谢林朗的下落,路枕凉睁开眼睛,一双黑润润的眼睛明亮而又有神,谢枫疏与袁绍凡与他说了许多话,路枕凉只是听着,待得后头他们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底下有动静传来,是来伺候路枕凉的侍女,袁绍凡低声道了句:“有人来了。”与谢枫疏一同向路枕凉告别,揽了谢枫疏,带他从小楼窗外飞出。
从铸剑山庄翻墙而出,再坐到马车里,两人便已准备启程去往洛阳了。
药王谷位于洛阳城外一片山林之中,云遮雾笼,无门无路。早先谢枫疏未得到请帖时曾在那山林中转过许久,兜兜转转,一无所获。如今他们得了门路,却是成竹在胸。
坐车坐到洛阳城便已下车,谢枫疏给了车夫银钱,两人用膳住店,第二日天还未亮,他们便一同寻到洛阳城外一处破庙,破败老旧,所有物什厚厚灰尘,正中供奉的神像被常年风雨侵蚀得坑坑洼洼。幡布飘摇残破,腐旧的气息不住入鼻……
袁绍凡两人俱是屏息。走到那腐蚀了的神像后,拨开一小点蛛网,用根粗木头,按下神像腰椎处第三节骨头位置。
沉闷一声,一条通道出现在了眼前,两人互看一眼,谢枫疏先跳了进去,袁绍凡紧随其后。
机关在头上封闭,两人掉到了地上,只见一座破庙,破败老旧,神像腐蚀得坑坑洼洼,幡布飘摇残破——如若不是灰尘积攒得没有上头那么厚,两人几乎要悚然自己是否重见了先前的破庙。
“……有人已经来过了。”谢枫疏看了一下四周,忽然这么道。
袁绍凡以食指在那神像前的供台上一划,细细的一层灰:“这灰中厚外薄,散s_h_è 状,是有人故意撒上去的。”
当即,两人对视一眼,立刻藏到了神像的后头。
满目灰尘将两人盖得扑面,蛛网重重罩在四周,袁绍凡捏着小缕破碎蛛丝,将它们拉回原位。
谢枫疏捂着口鼻不让灰尘呛入鼻子,两人紧紧靠在一起,一时之间只听见外头轻轻的风声、轻轻的雨声。
下雨了。
这个时节,倒也正是多雨的季节。
雨敲石台,雨打芭蕉。
“怎么没有人?”未听到丝毫脚步声,但是不多时,却听到了神像外头传来的清晰人声。
“明明机关动了。”另有一人出声,而后传来几声武器破空的声音,显是那人愤愤地空挥乱舞,还打断了破庙里头几根烂木。
一个稚嫩的声音冷冷道:“就凭你们这样的Cao包,也找得到药王谷入谷的地方?”冷笑一声,“说,到底是谁泄露的机密?”
一阵沉默,忽然他们不再小心,走动的声音都能听到了。
“你这小子,胡说八道什么?”拖拽之声响起,一个人明显被那孩童激怒了,扯了那孩童衣服硬声质问,“我们自己找的地方,你凭什么说是别人泄露?”
那孩童的声音倒是没有丝毫波动,冷冷地道:“机关下头灰尘薄了些,有几处又显然聚集压实……那是被人踩上去的,你们看不出来?”顿了顿,道,“连有人进来又走了的痕迹都看不出,你们倒是敢和我吹牛,说是自己找到的这入谷方法?”
捉着孩童的人竟有些慌乱:“胡,胡说八道什么?我告诉你,你别乱说话!”
捉人的反而倒没被捉的有底气,袁绍凡与谢枫疏均是皱眉,觉得十分古怪,而且那孩童说到“进来又走”前,明显顿了顿语气,很有可能,他是注意到进来的人还没走掉的。
“知道我在这里的人不多,鬼鬼祟祟不敢让我知道的人更加不多,你们是姓王的人的手下,还是姓张的?”
那两人对视一眼,将揪着孩童衣物的手放下:“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哼,你给我老实一点!”
谢枫疏与袁绍凡藏在那神像之后,不多时,听见那孩童古怪的笑声:“哦——这么看来,你们既不是姓王的的手下,也不是姓张的的走狗,看你们武功修为分明内虚,只怕是吃了什么药强提的功力吧。前段日子窥伺过药王谷的,也就那胡非为一人有这样的药丸。怎么,他控制了你们,让你们代替他混进来吗?”
一人惊呼道:“你怎么知道?”
有人呸呸两声,搓了手掌,恶声恶气地道:“若不想死,你便给我老实点儿,再敢多嘴,小心老子一刀砍下你的左手来下酒!”
小孩冷笑一声,却没再吭声了。
没过多久,柴火掉在地上的声音骤然响起,再过了半柱香左右,破庙里头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渐渐响起的火星爆炸声。
雨下得越来越大了,那几人显然准备在这破庙之中久留。
谢枫疏与袁绍凡在这灰尘蛛网之中只敢小幅度地动弹,要想交流,便用手指在对方的掌心上写字。对方的指尖在自己掌心划过时,两人的心尖都流过一阵痒意,同掌心一样,痒痒的。
过了大概一刻钟左右,破庙外又有一人进来的声音,三个人聚在一起小声说着什么,而后有人出声埋怨:“怎么到现在还没来!”
“不若咱们先干?”
“若干了之后找不到东西怎么办?”
“那人先前曾说不要打Cao惊蛇……”
“反正都已泄露了身份——”
孩童便忽地出声,道:“神像后头的朋友,你还不出来救我么?”
袁绍凡与谢枫疏俱是一惊,面面相觑。
庙中几人登时如临大敌,抄起武器对着神像:“何方鼠辈藏身于此,不如现身一见?”
谢枫疏在袁绍凡手上写:怎么办?
袁绍凡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面。
谢枫疏犹豫地伸出三根手指,指了指他,又伸出一根。这是以一敌三,过于凶险之意。
“识相的快点出来,否则咱们兄弟就要过去了!”
袁绍凡摇头,在他手上写了“放心”两字,纵身跃出神像之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蛛网,笑着拱手:“在下丐帮袁绍凡,机缘巧合来到此地,不知几位朋友如何来此,为何要抓着这位小公子不放?”
破庙唯一一把完好干净的凳子上,正坐着那被挟持的孩童,只见那孩童约莫八九来岁,眼眸漆黑,瞳仁清亮,坐在那儿,无端却有一种倔强孤傲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