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当初一走了之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想过我有可能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一个人孤独地死去吗?”
如果他没有重生的运气,那么上辈子他孤零零被反物质弹彻底吞噬连骨灰都未曾留下来,就是他的最终结局,他直到死都是一个人,他没有爱人,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没有人能理解他在流亡的那些年里到底有多孤独多难过。
说一点都没有怨恨这是假的,哪怕上天给了洛丹放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而且坦白说这辈子他活得非常好,他的好朋友还活着,他得到了爱人,也找到了双亲,甚至还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然而这并不能抹灭他曾经受过伤的事实。
记忆没有封存,洛丹放虽说平日并不会轻易想起,但那并不代表已经遗忘。
在见到洛恒之之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宣泄着憋了多年的情绪。
洛恒之的微笑凝固在脸上,他身体有些僵硬,这位多年前就已经封神已经鲜少有事情能让他动容的大人物,竟然在一句简短的质问下慌了神。
“宝宝一一”
“我不想听你道歉。”洛丹放吸了吸鼻子,推开洛恒之的手,往前走了两步。
他低下头,摸摸圆溜溜的肚子,小声说:“我可能没你厉害,也没你聪明,但我不会让我的宝宝从小就和他的亲人分开,不会让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受人欺负,我把他带到这个世界,就会对他负责。”
“丹放,别这样。”陵飒走过去把洛丹放揽在怀里。
他察觉到洛恒之深受打击,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也心知洛丹放想起了糟心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洛丹放说这些宣泄情绪的抱怨话,顿时心里一阵阵的钝痛。
上辈子的事情,永远都会是洛丹放心里面的一道伤疤,在那下面,是血淋淋的一片。
洛丹放深深吸了口气,耸了耸肩,对陵飒挤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容,说:“我没事儿,就是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有些控制不住。”
他朝站在旁边当背景板的晏子墨招了下手,道:“能进去了吗?”
晏子墨挑了下眉梢,若有所指地说:“当然可以,不过孕夫情绪最好保持在心平气和的状态,生气可不利于胎儿健康成长。”
洛丹放冲他翻了个白眼,说:“以后他就是想在我肚子里感受我的情绪都没机会了,成了,咱们走吧。”
陵飒目送洛丹放和晏子墨一起进入手术室中,对合的金属大门关闭,红色的壁灯亮起。
洛恒之深受打击,在长长的走廊里站了半晌,都没有动弹,他大脑中一片空白,满满全是洛丹放对他的质问。
陵飒心中叹了口气,觉得这个身形高挑却满脸脆弱的男人也挺不幸,便接了一杯热水递给他说:“洛叔叔你先坐下来休息一会儿吧,手术大概还要半个小时。”
洛恒之没有接那杯热水,他整个人都懵了,洛丹放刚才说的那些话虽然语调平静口吻平和,可他却能从中听出深深的怨怼,还有,洛恒之光是想想洛丹放说的那种可能——他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孤孤单单一个人死去——就觉得心脏像是被刀子在一下下的切割。
乔慕和陵北寒原本在楼上看望珂兰,这个时候听说洛丹放已经进手术室的消息便也都下来了,之前没有凑堆儿是因为担心洛丹放害羞。
“怎么在这里站着。”乔慕从后面走过来,看到洛恒之微微颤抖的唇和惨白的面庞,当即就抓住他的手,凝眉道:“恒之?”
洛恒之低垂的眼睛中一片茫然和惊惶无措。
陵北寒也惊讶极了,他还没见过洛恒之这个模样,活像是死了儿子似的。
洛恒之慢慢抬起头,黑色的瞳孔焦距模糊,他肩膀轻轻耸动,突然抽泣起来。
“他恨我……”洛恒之哭了,想要抬手捂着脸,却被乔慕抱在了怀里。
“谁?你说放放?他说什么了?”乔慕感觉到怀中人的脆弱,心酸极了,这些年来,洛恒之几乎没有一天不在后悔他把洛丹放一个人丢在了帝国,久而久之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虽然从来不在洛丹放面前提起,但那些年里,乔慕已经习惯了洛恒之在午夜梦回突然惊醒的时候,在他怀中诉说着自己的难过。
“他怨我丢下他,他问我如果他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孤零零死了怎么办——我不知道,我后悔了啊,我当初为什么要那么狠心。”
洛恒之几乎崩溃了,他死死抓着乔慕的手,像是抓住救命的稻草似的,泣不成声地嘶哑着说道:“他离开我的时候才五岁,我明知道会有人欺负他啊……他还那么小,那么小,他在十八区差点儿被饿死……呜呜……他是我的骨肉啊,我为什么会那么狠心啊!我后悔了乔慕,我不该那么做的,我好后悔啊呜呜——”
乔慕紧紧抱住他的爱人,耳畔是他懊悔的哭声。
他也难过,他也一直都在自责,他知道这已经成了洛恒之的一块心病,也何尝不是自己的心病。
第433章 小崽子
实际上,比起洛恒之,乔慕这个作为父亲的更不合格,只是他的失踪尚属不可抗力,外界因素更多,并没有太多可指责的地方。
而洛恒之却是真真正正地因为自己的选择而丢掉了洛丹放——方面的确是因为前途未卜,洛恒之并不确定他是否能脱困,另一方面,哪怕洛恒之也不得不承认,他扔下洛丹放,是因为不想被这个孩子给拖累了脚步。
他带一个孩子,和自己一个人逃亡,困难程度可谓是有天壤之别。
洛恒之越想越难过,泪珠子不要钱地往下掉。
“别这样宝贝儿,你是想让我心疼死么?”乔慕叹息着亲吻洛恒之的额头,伸手擦着他的脸颊上的液体,柔声说:“我们把放放丢在这里这么多年,他心里有些怨气也是正常的,这说明他心里还把我们当成他最亲近的人,如果他真不愿意理你,他根本连话都不会和你说,能想明白吗?”
洛恒之情绪低落地垂着脑袋。
乔慕看他平静不少,接着道:“过去的事情你我无力改变,但以后我们可以弥补,放放没有拒绝我们对他好,不是么?”
洛恒之轻微点了点头,然后抬眸有些困惑而带着希冀地说:“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乔慕的视线扫过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的陵北寒,勾了勾唇,说:“比起你,其实北寒才真的该哭。”
莫名躺枪的陵北寒:“……”
洛恒之一怔,回想起珂兰醒来之后对待陵北寒的态度,莫名觉得被安慰到了。
好歹洛丹放还愿意对他撒娇(发脾气),说明对他还没失望透顶啊!
对比起珂兰对待陵北寒那种明显把他当陌生人的态度,简直好上一百倍了!
洛恒之看到希望,立刻不哭了,然而陵北寒却有种想哭的冲动。
“操,你们俩简直是混蛋一窝啊!”陵北寒苦逼着脸泪流满面。
为了安慰自家媳妇儿,专门踩踏痛脚什么的,乔慕真不是个好东西,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说他心地善良,心慈手软——呸,全都是假的!
陵飒神情为妙,终于能插上话了,问道:“珂兰醒了?”
“醒了,两个小时前刚醒,正在打营养针。”乔慕说:“你一会儿可以去看看他。”
“看什么,又不是要死了。”珂兰的声音传来。
他已经换下病号服,穿着衬衫长裤,身长玉立地朝这边走来,一头红发束在脑后,虽说明显瘦了不少,但看起来神清气爽,完全没有大病初愈之后的病弱气息。
不,这么说也不全对。
陵飒轻易察觉珂兰此时的状态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他眉宇间总是浮现着的轻愁已经完全消散,就好像压抑在他肩头多年的担子终于放下,珂兰如若重获新生,他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付出,都已经有了他最想要的回。
只是,陵飒觉得珂兰变了,可他说不出究竟那里不一样了。
陵北寒肌肉一紧,同手同脚冲过去想要扶着珂兰,却被后者躲开了手臂。
“干什么,我还没老弱病残到走个路都得让人扶着。”珂兰赏了陵北寒一个白眼。
陵北寒讪讪的收回手,说:“你怎么起来了,医生说你最好多休息一段时间。”
“没必要。”珂兰错过陵北寒的身子,径直走到陵飒身边,冲他笑了笑,说:“就知道你最靠谱,我可真没下错赌注。”
“有眼光。”陵飒和珂兰亲昵地对了对拳头,别有深意地说:“你以前给我说过,你的眼光一向是最好的,一直都是。”
珂兰微微一愣,失笑着摇头:“你这小子。”
他不是没听懂陵飒在说什么,只是他死里逃生,又完成了他的使命,现在满心都是得到解脱的自由感,并不想再追究以前的事情,自然也不想再和陵北寒纠缠不清了——至少是暂时。
他在见到陵北寒的瞬间,如释重负,却并无想象中的欣喜若狂。
也许是早就已经在过去的近二十年中,磨平了对陵北寒的执着和爱意,他已经变了。
“你媳妇儿怎么样了?”珂兰换了话题。
陵飒笑得很甜,绝色的容颜动人心弦:“快出来了,我儿子也快出来了。”
珂兰笑道:“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爸当年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没学会追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