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谦虽醉了酒,反应却快,身子一侧,堪堪躲过去,反手擒住她的手腕,一用力,剪刀就掉在了地上。
“小□□,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是吧?看来不给你点儿教训你就不知道我是谁!”
说罢抬腿一脚踢在她膝弯处,君姐姐猝不及防跪在地上,拳脚便如雨般落下。
君姐姐被他踢中了腹部,痛得伏在地上呕吐,脑袋眩晕,董谦揪起她的头发,把她拖到二楼栏杆处,锁了门。
君姐姐有气无力趴在地上,感觉下身有温热的东西流出,她绝望了,冷得全身发抖,爬过去砸门无人应,只能崩溃哭泣。
第二天早上老板娘才发现,把她放了出来,君姐姐浑身是伤,被冷风吹了一夜,又流了产,虚弱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老板娘气愤儿子做出如此不堪的事,却又舍不得打,只是重重训了几句,又给君姐姐赔礼,君姐姐只是冷冷一笑:“都走吧。”
她一天未下楼,晚英并不知昨晚的事,以为她有了身孕需要养着,也没去打扰她。
当天夜里,董谦死了。
晚英匆匆闯进君姐姐的房间,焦急道:“君姐姐,你知……”
君姐姐淡淡的:“知道,就是我杀的。”
官府来拿人,老板娘哭诉不止,捕快却带走了晚英。
“……君姐姐你听我说,我知道你心里苦,可是你不能被抓进牢里。你还不到二十岁,进去了你这一生就毁了。”
“我替你去。”
“……我比你小,又是男人,日后从里面出来了还可以从新开始……”
“你就听我的吧……我不是自暴自弃。”
“君姐姐你听我说……”
晚英在劳里待了一年多,而后被发配到了扬州。
牢狱生活让他成长了不少,个子也高了,身形挺拔,容颜温润俊美。他在里面不知吃了多少苦,常人无法想象,被欺凌被打骂,几个牢头觊觎他的美丽而差点儿被强辱,全身都是数不尽的伤口,每天吃的是馊了的饭菜,更有甚者还往里面撒尿,可是晚英也只能咬牙咽下,他还要出来重新开始。
被发配到扬州,他并没有很高兴,无数次想回归故里,却从未想到是在这种情境下,彼时又是一年秋尽冬初,到了扬州城的第一天夜里就下了雪。
晚英被发配来垦荒,在一个废弃的小山坡上,地头有几间Cao屋,住着几个同样来服役的人。
如此过了数月,到了建炎四年。
其中一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因贪图美色j-ian杀了好几个女孩子而被发配到这里,他见晚英生得眉清目秀,转盼多情,不觉又动了不耻之心,但因周围人多,却也不好做什么,寻常只是调笑他几句。
晚英终日劳作,给其他人烧茶煮饭,这些人欺负他年纪小,有什么脏活累活都便都扔给他干,晚英一句怨言也没有,依然温柔沉默,内敛乖巧。
九月的一天夜里,晚英刚刚睡下,那个长着络腮胡的男人便偷偷进来了,他就着月光看到晚英脸庞柔和,睡相沉静,心内越发荡漾,欲对他行那羞耻之事。谁知晚英只是假寐,待络腮胡俯身靠近时,他立刻睁开眼睛,从被窝里抽出一把匕首,倏忽向络腮胡刺去。络腮胡不料晚英如此,一时躲闪不及,被他刺中了手臂,登时鲜血淋漓,他咒骂一句,狼狈逃去。
晚英还不知道这就是所有灾难的起始。
络腮胡觊觎晚英日久,却又忌惮他身上带着凶器,心中不甘,便和两个看着他们的解差暗中商议,偷偷把晚英送到红楼里去。
扬州自古繁华,早市凌晨便有,夜市灯火不休,有红颜罗帐的脂粉青楼,自然也有风流俊秀的清倌小园。
两个解差把晚英押到红楼里,管事儿的妈妈看晚英如此容貌,高兴得不得了,仿佛得了什么宝贝一样,给了两个解差一千两银子便将晚英留下了。
晚英宁死不屈,妈妈倒也不恼,因为每个初进来的少年都是这样,她在这行做了这么多年了,早已司空见惯。
晚英第一次是被妈妈下了药。
过程已经不清楚了,只记得清醒时已是黄昏,天边有鸽子飞过。
晚英头脑混沌,勉强坐起来,衣服都被扯烂,身上都是深深浅浅的痕迹,屋子里已经没人了。可笑他一朝失足,却连那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想下床,可是痛得连腿都站不直,只能艰难爬到窗边,看外面暮色苍茫。
些许零落的浆声之间,有歌女渺茫的歌声远远地传来。此时已是初秋时节,落了雨,桥上归人撑着伞,像是褪色的皮影戏。晚英怔怔地望着窗外,内心空荡又难过,他想起了君姐姐,还有前年在沐阳码头边见到的那个蓝衣少年,为什么这世间会有那么多的万家灯火,甜蜜如伤。
晚英十四岁就此落入风尘,这是他没有选择的一个世界,除了接受只能屈服。
可是距离他遇到江宁还有三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 忏悔!作者真的不是后妈,这一章我自己写得也很心痛,但是故事大纲早就定了,不好再改……
第12章 雾中风景
三个月后,建炎四年腊月。
江宁回到书院,内心很疲惫,父亲死得蹊跷,他才刚刚三十二岁,会有什么人要害他呢?
他们一家人一直过得非常艰辛,母亲还是青楼里的一个妓子,父母感情疏离,他的家从小就支离破碎。
父亲没了,母亲也不知所终,她的那些恩客经常来纠缠江宁,那些人禽兽不如,连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也不放过。江宁一个人在扬州城里找寻母亲找了好久,冷风吹来,他突然觉得人生无望而沮丧。
他回到书院,徐子霖可怜他年少无依,向山长请求书院收留下他,山长沉吟了一会儿,便答应了。
彼时书院又收了好多来求学的少年,大都十三四岁,江宁最大,便是他们的师兄。其中一个男孩年纪很小,才十一岁,叫穆泠,整天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
众少年都喜他温和文雅,清煦阳光,一双眼睛美丽又清澈,穿上蓝色的院服如芝兰玉树。
渐进年关,天气很冷,学子们都放假回家了,一些先生也都回去了,书院里顿时有些冷清。
这天下午,天上又飘起了缓缓的细雪,天色苍白而灰黯,江宁无家可回,又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母亲,心里有些难过,便来到后院找桑钰乐师。
绕过一排客房,面前出现了一个清雅的亭子,旁边一方湖泊。桑钰一身红衣,独自在湖边抚琴。
江宁慢慢走过去,停在他面前,道:“先生。”
琴声止息,桑钰道:“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先生了。”
江宁道:“……桑钰乐师。”他顿了顿,“你最近……都读了什么书?”
桑钰道:“《月野文集》。”
江宁道:“……我记得徐学监说过那是本□□啊,里面都是些绮媚之词……”
桑钰淡淡道:“虽是绮媚之词,却有文人之思。”
“……哦。”江宁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道,“桑钰乐师,我想我父母了。”
桑钰眉宇微动,仿佛想起了什么久远的情景,神情有点恍惚,他抬起头,道:“今晚你来我房里,我陪你说说话。”
江宁眼睛一亮,“好。”
他回去打扫了斋舍,又钻进静室整理书卷,迫不及待地等着傍晚的到来。
天色渐黯,江宁走出藏书楼,西边一片绚烂的霞光。他先去斋堂吃了晚饭,然后就往桑钰乐师的住处走去。还没走到门口,远远地就看见屋里透出光亮,咦?下午桑钰乐师不是出去了吗,说是会晚点儿回来,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他疑惑地走过去,轻轻推开门,然后睁大了眼睛,眼前的情景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桑钰在煎药,神情微微焦急,里间软榻上躺着一个容颜非常温润俊美的少年,脸颊通红,好像是发烧了,身上衣衫破烂,全身都是瘀伤,眉头紧紧皱着,神色很是痛苦。
他悄悄退出来,问道:“桑钰乐师,这是怎么回事?你出去一趟怎么带了个孩子回来?”
桑钰道:“偶然遇到的。是个命苦的孩子,我于心不忍,想帮帮他。”
江宁点点头,又忍不住往里面瞧了一眼,心中不知怎么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以前就在哪里见过这个少年。
桑钰道:“你今晚先回去吧,我得照顾他,你明天再过来。”
江宁道:“好。桑钰乐师如果需要帮忙的话你就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一夜过去,天边露出鱼肚白,江宁早早地就醒了,他迅速穿戴好,急急就地往桑钰乐师这里来。
那孩子还没有醒,挣扎在睡梦中,额头上都是冷汗,江宁悄悄走进去,站在床边低头看他。
桑钰道:“烧退了,但就是不醒。”
江宁道:“你是在哪里遇到他的?”
桑钰道:“诸郁央的门前。”
江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