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野道:“就这些?还有别的吗?”
桑钰略想了想:“还有一事你在牢狱中可能不知道……本来你是可以不被流放的,圣上的原旨是撤了你的原职,贬到一个小县做县令,好像是几个皇子内争暗斗,故意牵扯你进去,再加上那些言官见风使舵,惹得圣上大怒,就……”
林月野:“……原来是这样。”然后自嘲地笑笑,“我被流放至檀州途中,解差不知是受了谁的指使,几次三番刁难我,几乎丧命……现在想想,我自从入了翰林院,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得罪人。”
桑钰道:“你那是‘真名士自风流’,世间能做到你那般的,没有几个。”
林月野微微一愣,禁不住笑了:“你这是在……赞我?”
桑钰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嗯。”
他笑意更深:“那你呢,你能做到我那般吗?”
西门乐师头垂得更低了些。
林月野见他这副模样,心中怜惜之意顿起,轻声道:“人生于世,总有桎梏,没有谁能活得真正潇洒恣意。我那样,不也付出了代价吗?”
桑钰道:“也是……听闻你被流放到檀州两年,就死了。”
林月野:“……喂喂!”我刚才可是在安慰你啊!
桑钰看他一眼道:“十年后,我就遇见了你。”
林月野:“……”
桑钰道:“我刚刚到乐正书院时,见到江宁那孩子,觉得他有些像你。”
林月野:“啊?”
桑钰:“我是指长相。”
林月野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怎么不觉得像?”
桑钰又饮了一口茶:“雨霖他……”
话未说完,一口茶直接咳了出来。腹中突然如同有千万只蚁虫在疯狂地噬咬,牵连着周身血液都在翻涌,疼痛更甚。
林月野吓了一跳,连忙过去扶着他,道:“是不是又腹痛了?”
桑钰趴伏在安几上,脸色苍白,痛得冷汗直流,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林月野想把他扶到床上去,却拽不动他,情急之下,拉过他右臂,弯腰打横一捞,直接将他抱了起来,几步走到床边,放在了床上。
桑钰勉强睁开眼睛,虚弱道:“你别……”
林月野按住他:“别说话。”
褪靴上床,跪着跨坐在桑钰身上,俯身探了探他的鼻息,热烘烘的。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小腹。
桑钰闷哼道:“痛……”
林月野轻声安慰:“好好好,忍着点啊,一会儿就不疼了。”
说完,后挪一步,将手放在桑钰的膝弯处,四指并拢于膝盖上,用拇指按压其小腿内侧的x_u_e位。
林月野边帮他揉按,边仔细观察他神情。
幸好,桑钰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开来,呼吸放轻,但眼睛仍然紧紧闭着。
这是林月野从前的先生交给他的一种治腹痛的办法,现在倒派上了用场。
此时,桑钰睁开了眼睛,林月野腾出右手摸了摸他的腹部,问道:“好些了吗?”
桑钰神智清明了些:“……不痛了。”待看清他是以何种姿势为自己止痛,登时大窘。
林月野看他好了,停止了揉压,翻身下床,站在床边看着他道:“无缘无故地为何会腹痛?莫不是那女人给你吃了什么东西?”想起穆雨说过有什么“情蛊”要用人来试验,不会是就给桑钰乐师吃了吧?
桑钰摇摇头:“没有。她并没有给我吃什么东西。”
林月野道:“果真没有?”
桑钰道:“没有。”
林月野松了口气:“没有就好。你睡会儿吧。我半夜来找你,劳你说了那么多话,实是不该。”
桑钰点了点头,腹痛发作一回,他只觉全身松泛,困意层层涌上来,侧了下身子,合上眼睛便睡了。
第二天辰时,桑钰醒了,起身洗漱,穿上红衫,转身下楼。
林月野正在楼下大堂吃完饭,见他下来,笑道:“起了?快来吃早饭。”
桑钰走到他旁边,敛衣坐下。
林月野吩咐小二再盛一碗粥来,又递给他一个包子,道:“昨夜睡得如何?”
桑钰道:“甚好。”
林月野道:“我那膝弯x_u_e位按压法,不仅可以止腹痛,还可助睡眠。果然不错。”
桑钰矜持地咬了一小口包子,“你昨晚……是何时从我房中出去的?我还以为……”
林月野凑过来:“以为什么?”
桑钰肃然道:“无甚。”
林月野道:“我看你睡熟了就出去了,还是从窗户下去的。关于你昨晚腹痛,我想过……”
恰逢店小二送粥过来,听见两人对话,震惊道:“什么?这位公子您又去了谭公子房里?哎呦您不早说,我就给二位准备一间房了。”
桑钰知道他又误会了,甭着脸不说话。
林月野打着哈哈道:“无妨。你准备一间房也没用,我昨晚进了他屋里又被他赶出来了。”
桑钰:“谁赶你了。”
林月野冲小二笑道:“看看,不承认,准是还生气呢。”
小二颇有一副过来人的架势:“两位昨晚又吵架了?谭公子那么好的人,一定是公子你的错,你就低头认个错,大丈夫能屈能伸啊。”
林月野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二你懂得挺多啊!”
桑钰冷眼看着他调笑店小二,一语不发。
小二得意道:“客官您别看我没娶过亲,但是这市井红尘中的事没有我不懂的。您和谭公子这种情况……有一句话,叫夫妻没有隔夜仇您听过吧?”
林月野笑着直接从凳子上翻了下去。
桑钰果断拂袖而去。
闹了一早上,两人总算没有把正经事给忘了,从客栈出来,就径直朝□□的大院走去。
孩子们的作息也被桑钰训练得很好,每天卯时起,起床后先围着院子跑一圈,然后吃早饭,吃过早饭再诵读一个时辰,随后的时间就可以自行安排了。
他们进去时,孩子们正在摇头晃脑地念诗。
林月野道:“你打算在这待几天?”
桑钰想了想:“一个月过来一次,每次住十天吧。”
林月野道:“你的钱够吗?”
桑钰怔愣,道:“怎会不够?”
林月野道:“不够的话我可以给你。”
“……”桑钰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狠狠瞪了他一眼,摔了袖子走了。
林月野茫然:我说错什么了吗?
孩子们念完诗,纷纷扑过来,抱住桑钰的大腿,嚷嚷道:“哥哥,哥哥,你上个月教给我们的诗我背会了,我背给你听好不好?”
“哥哥,我想吃你做的玫瑰酒酿了,你中午做给我吃吧?”
“哥哥,我的辫子松了……”
“谭哥哥……”
林月野慢悠悠踱步过来,冲桑钰揶揄道:“谭公子,你还会给人扎辫子呢?”
那个要桑钰给她扎辫子的小姑娘道:“大哥哥你不知道,谭哥哥只要来了,每天都会给我扎辫子,他扎的辫子可好看了呢!”
林月野“噗”地一声笑了出来。
桑钰充耳不闻,只和那些缠着他的孩子轻声说话。
昨天那个叫林月野“叔叔”的男孩又带着他妹妹冲了过来,一下子扑到他面前,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爬。
林月野:“……你再拽,我的裤子就要被你拽掉了。”
男孩大叫:“林沐哥哥,我的手破了!要你吹吹……”
手刚递到他嘴边,小女孩拽了拽林月野的袍子角,男孩还在费力把手往上伸。
林月野自动忽视掉男孩伸过来的手,低头看向腿边的小女孩:“怎么了?”
小女孩摇摇头,仍是执着地拽着他的衣角。
林月野爱怜之心顿起,弯腰抱起她,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是不是哥哥欺负你了?”
小女孩把脸埋进他胸口,男孩继续嚷嚷道:“我也要哥哥抱!我也要抱!!”
林月野道:“乖,别闹。”
男孩:“……我就是要哥哥抱!哥哥偏心!”
林月野不耐烦:“滚一边儿玩去。一大老爷们抱什么抱!”
男孩:“……”
桑钰走过来,道:“莫要凶孩子。”
林月野道:“小女孩柔弱,撒撒娇惹人怜爱,男孩子那么娇气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