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走到众人前面,道:“阿婆。”
老婆婆道:“你还记得我。”
族长向前一步道:“小蒲村男多女少,真的是你造成的吗?”
老婆婆道:“你已知道,何必再问。”
族长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脚步不紧不慢,语气仍保持着平稳:“你好狠心。”
老婆婆笑道:“彼此彼此罢了。”
林月野在一旁,眼看族长离老婆婆越来越近,担心他会一气之下会伤了老婆婆,一个健步冲到两人中间,道:“两位都冷静一下。”
族长看到他,原本还算平静无波的眼中骤然怒意大增,道:“是你啊。”他扫视一圈,看到桑钰和叶净,“坏我们的事,劫走那个女人,你们竟敢再回来!”
后面那几个处在震惊之中的村民仿佛现在才反应过来,听到族长这样说,立刻挟枪带木奉向他们围攻过来。
还真是执着,林月野抽出长剑,与叶净对视一眼,示意他不要伤及人命,便和他们打斗起来。几个山野村民当然不是他们的对手,不一会儿,这些人便都被掀翻,在地上东倒西歪,惨叫哀嚎。
林月野刚要将剑收回到剑鞘里,忽听一个声音道:“都不要动。”
他转过身,那个年轻男子将桑钰挟持住,一把匕首放在他洁白细嫩的颈项边。
林月野的心猛地收紧,叶净恼恨地咒骂一声:“真是拖累!”
族长道:“大家都冷静一下吧,让我们好好谈一谈。”
林月野不说话,他悄悄冲桑钰投向一个眼神,却发现他非常冷静,袖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酝酿,林月野想提醒他不要轻举妄动,老婆婆突然道:“放开他。”
年轻男子道:“你让我放我就放?你跟他什么关系?”
老婆婆不理他:“否则你媳妇儿别想要解药,我现在就可以让她毒发致命。”
年轻男子眼神暗下来,老婆婆道:“你信不信?”
族长道:“阿婆,你已经没有退路了何必再挣扎?如今我已知晓你是所有事的始作俑者,你觉得我们还会轻易饶过你吗?”
老婆婆凄然笑道:“我也不奢求你们的原谅,这么多年了,我也算为我女儿报了仇,这个肮脏无情的地方,我再没有一丝留恋。”
年轻男子手中的匕首距离桑钰的脖颈又近了一些,已经割破了他的皮r_ou_,流下丝丝血迹,他急迫道:“族长,不能让她死!我媳妇儿中了毒,得让她先把解药交出来!”
老婆婆道:“你先放开这个年轻人。否则我即刻咬舌自尽。”
林月野眼睛紧紧盯着桑钰脖子上的匕首,旁边那个年轻妇人突然“哇”地吐出一大口血,伏在地上,双手捂着肚子,额上冷汗涔涔。
年轻男子焦急道:“娘子你怎么了!”他转向老婆婆,“你这毒妇……”
老婆婆从容收回手中的动作,道:“你娘子喝下的□□中有血蛊,受我cao纵。其实我想着,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了,多一个人陪我也不错……”
她话还没说完,只见桑钰手腕翻转,从袖中抽出一根极细的丝弦,趁男人心绪微微混乱,骤然裹挟住了他的腕部。
男子察觉到,欲把手收回去,桑钰却指尖微动,细弦瞬间割破了他的脉搏,顿时鲜血淋漓。他痛得松了手,桑钰趁机逃脱,林月野上前一步接住了他。
族长微微眯眼,感觉形势不利,男子捂着血流不止的手腕,不忘奔到他妻子身边,把她扶起揽在怀里,声音微弱道:“娘子…坚持住……”
妇人看到他也受了伤,不禁流下泪来:“相公,都是我不好,我若没有来找阿婆,也不会变成这样……”
男子摇了摇头:“不怪你……”他被桑钰伤了筋脉,意识开始涣散,抱着妇人的胳膊也渐渐没了力气,妇人泪眼婆娑:“相公,相公……”
叶净在旁边看着,想说什么,桑钰淡淡道:“死不了。”
族长不管他们,摊开手道:“事情既然已经这样了,大家都不要吵了,那我们想一个折中的办法好不好?”
老婆婆看到桑钰没事大大松了口气,转而看向族长道:“怎么折中?”
族长道:“阿婆你用所谓的y-in阳两生茶,害了那么多人,我们绝不能姑息。但是如果你交出解药,给这小娘子服下,救她与她腹中胎儿,我可以答应不用火刑,留你个全尸,如何?”
老婆婆道:“是挺不错的,可以考虑。”
林月野道:“这也叫折中?!”
族长道:“还想怎样?一命偿一命,她手上那么多人命,不予凌迟已经是极大的宽容了。”
老婆婆道:“我可以接受这个结果,但是你要答应我,不为难这三个年轻人,不管他们是不是外乡人,是否得罪了你们,都要放他们走。”
林月野和桑钰异口同声:“阿婆!”
老婆婆道:“怎样,答不答应?”
族长蹙眉沉思,似乎是觉得就为了几个外乡人没必要损失一个族人,且尚不知这妇人腹中孩子是男是女,不可妄动,于是应道:“好,就这么定了。”
地上那几个村民,三三两两地爬起来,还在不住地痛呼,族长一个眼神扫过去,都不敢出声了。
老婆婆道:“‘阳茶’现在没有,若要解药我得研制出来,你们须得等两天。”
族长道:“好,我们就等两天。”
外面风雪慢慢小了些,族长命令剩下几个人或背或扶将那对小夫妻带走,一群人渐渐远去。
门被重新关上,屋子里静下来,桑钰把老婆婆扶到桌边坐下,沉默了一会儿,老婆婆道:“你们走吧。”
林月野道:“我们不走。”
老婆婆笑了笑:“难道你们还想救我不成?算了吧,没意思。”
林月野道:“我们再陪您两天吧。”
老婆婆叹了口气,道:“随你们。”
桑钰知道林月野这是替他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想对他说什么,叶净突然问他道:“刚才那个男人挟持你时,你怎么会用丝弦挣脱他?”
桑钰道:“因为我是个琴师。”
叶净道:“可是……”
林月野道:“你是不是用的厨房那些蚕丝?”
桑钰道:“你们去山上伐木,我便用蚕丝做琴弦,你还答应我重新帮我做一架古琴呢。忘了么?”
“……”林月野道,“没忘,怎么会忘了呢。那这两天,我用广梓木帮你做琴,顺便陪陪阿婆在人间最后的日子。”
他这话说得倒是轻松,桑钰拿眼瞪他,阿婆看着他们,慈祥地笑了:“再留几天吧,说不定还能赶上村里的祭祀呢。”
第39章 火舞祭祀
盆地的人们有他们独特的祭祀方式,其中火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东西。人们堆起好大一丛篝火,围着跳舞、敲鼓、也吹号角,这都是黑夜降临之前的事,天边只有晚霞,待到暮色四合,就该舞火龙了。
那龙是用彩纸扎成的,足有十几米之长,栩栩如生,他们在纸龙上面涂一层煤油,只薄薄的一层,就够了。他们用长杆挑起来,舞动时,会有一个持火把的小孩,当龙头舞到他面前时,他就用火把将那龙点燃,火势顺着纸上的煤油迅速撩原,纸龙瞬间就变成了火龙,绕着篝火堆跳一圈,趁火龙还未燃尽,齐力把它扔进篝火里,一下子就能炸起一朵硕大的绚烂的火花。
火光冲天,连天边的霞光仿佛也被点燃,异常地耀眼,再过一会儿黑夜就要来临了,人们好像把夕阳也扔进了火光里,余下只剩黑暗。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他们已经体会到了什么叫尽善尽美,那种极致的狂欢足够他们在往后的日子里回味很多年。
在疯狂的鼓乐和号角,以及排山倒海似的欢呼声中,往事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涌了上来,林月野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它压下去。
他们站在山崖上,俯瞰着下面不知疲倦的人们,夜风吹过,只觉得一阵刻骨的孤独。
老婆婆道:“若不是他们还需要我的解药,在那篝火上被点燃的就是我了。”
林月野道:“那不就变成了天空上的一抹霞色,人能有如此绚烂的结果也不枉此生。”
老婆婆被他逗笑:“你倒看得开。”
叶净不屑道:“他胡邹八扯阿婆你理他做什么。”
林月野耸耸肩道:“我怕阿婆看不开。”
老婆婆道:“我?我有什么看不开的?活了大半辈子了,也活够了。早走早点见到我相公和女儿,不也挺好。”
林月野道:“说得对。”
下面人们的欢呼声越来越热烈,鼓点越发如雨般急骤,林月野看到人们从黑暗中牵出一头白狼,一双幽绿的眼睛在黑夜里犹如墨玉一样动人,雪白的毛色好像撒了一层月光,步伐沉稳,气宇轩昂。
那是自然对于盆地人民最奢侈的馈赠,盆地人民向往平原上的生活,因为那里的人们可以春种秋收,他们一年里大都风调雨顺,日子过得不像盆地里这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