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言淡淡地笑笑:“我今天晚上就没事,吃过晚饭我去后院找你吧。”
林月野想起晚上要去彤云楼,便道:“你先去桑钰乐师那里等我,我有事儿要晚一些过去。”
徐言道:“好。”
第45章 恩怨情仇
林月野吃过晚饭,信步走到了彤云楼门前。
白天那些文雅的文曲形式纷纷消失退避,夜晚依然是红尘浮华,纸醉金迷。林月野露出一抹嘲讽似的笑,世间所有的教坊红楼都是空有华裳而内里凉薄,即使力求创新,但也摆脱不了传统的 y- ín 邪遗风。
彤云楼的当家王妈妈热情地过来招呼他:“公子有些日子没来了……哎呀您怎么还抱着根木头?”
林月野不跟她废话:“叫你们的穆雨姑娘陪我。”
王妈妈罕见地露出为难的神情。林月野道:“怎么,我不配她陪吗?”
王妈妈道:“哎呦怎么能说不配呢。公子不知道,前些日子不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小s_ao蹄子在她面前胡沁了几句,她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里,x_ing子倔得跟驴似的,谁点她都不出来。”
林月野道:“烈x_ing子。她听说了什么,变成了这样?”
王妈妈懊恼:“这我要是知道,还能愁吗?”
林月野笑道:“妈妈别急。劳烦你上去通报一声,就说乐正书院客卿林沐林月野前来相会,有东西要交给她。”
王妈妈道:“什么东西,这根破木头?”
林月野道:“妈妈只管去叫。”
王妈妈叹了口气:“好吧,我去试试。”
不一会儿,王妈妈下来了,一脸的不可置信:“这可奇了,我一说公子你的名字,姑娘立刻就让我请你上去。”
林月野道:“这就对了。”
王妈妈警惕地看着他:“公子,我们这种地方的姑娘,是不能对客人暗许芳心的,公子你……”
林月野笑道:“妈妈放心,我与穆雨姑娘只是志趣相投,绝没有别的意思。”
王妈妈还是不太相信,林月野道:“我保证,我上去跟她聊过几句,明天她就愿意出房门。”
王妈妈仔细盯着他,却也看不出什么来,说话间又进来几个达官贵人,她最终放弃道:“唉,公子你若真能把她劝好了,我一定感激你。”说罢朝他拱了拱手,又匆匆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林月野拖着一根木头慢悠悠地迈进了穆雨的房间。
听到脚步声穆雨抬头淡淡看他一眼,也不说话,小丫头给他倒了杯茶,便合上房门出去了。
林月野笑盈盈在桌边坐下,将木头放在一边,道:“听闻穆雨姑娘多日不见客,今日我来了,姑娘可真是给我面子。”
穆雨道:“你哪有什么面子。我只知道你还欠我一样东西。”
林月野踢了一脚地上的广梓木:“你说这个?”
穆雨道:“不。”
林月野道:“还有别的?”
穆雨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弯下身子道:“一句实话。”
林月野心中莫名跳了一下。
穆雨将手抚上他的胸口,柔声道:“那次跟你一起过来的红衣乐师,他叫桑钰,字昭漱。”她凑近了林月野的脸庞,“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林月野道:“我没告诉你,你现在不也知道了吗?”
穆雨道:“我知道得太迟了!”
林月野看着她,穆雨冷笑道:“我想了他那么多年,再次相见我不但没有认出他来,还绑了他……”
林月野道:“人长大了认不出来也很正常。”
穆雨瞪他,片刻又笑了出来:“我为了报复你,给你们俩喂了情蛊,可笑却害了他。”
林月野一愣,他倒是没想到情蛊这个事儿,穆雨一提,他心口不由自主涌过一股奇怪的热流,抬手摸了摸胸前,穆雨看见他下意识的动作,嘲讽地一笑:“现在你倒成了我的情敌了。”
林月野沉默,过了一会儿,他看着穆雨认真道:“我之前说替你赎身,你若想通了,这个承诺依然有效。”
穆雨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酒菜上来,二人落座。穆雨道:“公子的紫玉箫可曾带在身上?若不嫌弃,为我吹奏一曲吧。”
林月野道:“待我们小酌几杯,兴致上来了,我就吹给你听。”
两人各自说破了,便坦诚相待,彼此你来我往,连称呼都省了。
穆雨给他布菜,斟了一杯酒放在他面前,道:“一段时间不见,公子果真去为我寻广梓木了?”
林月野道:“去了楚地。”
穆雨笑道:“有何见闻?”
林月野淡淡一笑:“没什么见闻。只是有一桩事想说给你听。”
穆雨托着腮,饶有兴味道:“哦?”
林月野道:“楚地民风轻俚,我一向有所耳闻,只是没想到当地人如此愚昧,竟私相买卖人口。”
穆雨轻转酒杯:“买卖人口?”
林月野道:“买卖女子。”
穆雨看着他。
林月野道:“也不算什么稀罕事,古来各地都有。只是亲眼所见,难免有些感慨唏嘘。”
穆雨道:“唏嘘什么?”
林月野饮了一杯酒,道:“男人仕途无名,一生寥落,但有知心人相伴,失意却不至于孤苦。女子姻缘若有一丝差错,便是一生的痛苦了,当真是委屈。”
穆雨眼睫闪了闪,放下酒杯,道:“公子你看我,你觉得我委不委屈?可这不是我的选择,却是我的命。那些被拐卖的女子,那也是她们的命,命是容不得我们讨价还价的。”
林月野道:“你们女人遇到无法解释的事情,就喜欢把它归结于命,然后逼迫自己接受现实。我是不信命的,至少它不是让我屈服的原因。”他轻轻地笑了一下,“但是有些事,我确实不明白。”
穆雨道:“那就别追究了,人活得太明白也不好。”
林月野点点头,然后从腰间抽出了紫玉箫,穆雨笑着看他:“公子有兴致了?”
一曲箫声悠扬,可以模糊很多恩怨。
明明没有饮多少酒,可是穆雨却好像有些醉了,眼里泛着水光,她一直在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李白这两句诗写得是真好。”
林月野一曲奏罢,重新在桌边坐下,道:“李白那样的人,视世俗为无物,一生都过得恣意风流。逃离官场,逃离红尘,长安城偌大繁华,却也容不下李白的豪情。”
穆雨爽朗地笑:“我很喜欢李白那样的人,生不逢时罢了。我如果能和李白生活在同一个时代,我一定用各种手段把他弄到手。”
林月野道:“有志向。不过你为什么会喜欢桑钰呢?”
穆雨收敛了笑容,眼睛微微转了一下,道:“因为他很好。我当时遇见他,在临安的桥头,他俯下身子问我从哪里来,我就觉得他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在年少时期,如果一个男孩愿意微微弯下身子跟一个女孩说话,那便是那个男孩身上最可贵的品质。
穆雨道:“至于李白,不过是理想罢了。”
林月野意味不明地扯了下嘴角,道:“从前读书的时候,背着夫子偷偷看《花间集》,读韦庄的《菩萨蛮》,其中有一句词很美,我读到它就想起了桑钰。”
穆雨:“哪一句?”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天边升起了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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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天总是黑的特别快,林月野刚从彤云楼回到书院,夜色就沉沉涌了上来。
缓步踱回后院,他禁不住边走边想:来扬州已经半个多月了,居然已经半个多月了。
他从没在哪个地方停留过这么久,他天x_ing洒脱,自认为男人应以天下为家,等徐子霖回来,该商量着跟他告别了。
就这么想着走到了桑钰的房间门口,在看到里面伏案书写的美人时,他又在“该告别了”那句话后面多加了一句“不过也可以再等等”。
他背着手走进去,在门帘子那里停留了一会儿,桑钰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道:“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早吗?”林月野走到他身边坐下,“就是天黑得快了而已,其实还不到酉时,我饭都吃完了。”
桑钰道:“那你不用看着学生晚修吗?”
林月野道:“我让雨霖代我看着他们,回来偷个懒儿。你写什么呢?”
桑钰压住纸张,摇摇头:“没什么。”
林月野道:“没什么你挡着干嘛?给我看看。”
桑钰道:“尺素书。”
林月野:“松手。”
桑钰只得松开了胳膊,让他抽出纸张,林月野举在眼前一看,是一封信附着一首小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