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记得那晚过得格外漫长,锦被也有些厚。
……
悄悄偷了圆满的文章。
“夫子!圆满今儿没写功课!”
“哦?圆满,当真如此?”
“当真!夫子你看,这纸是一片空白的!”
“嗯?敢问小王爷,你这怀里揣的是什么?”
“这……”
“过来!戒尺十鞭!站好!”
5
就这么折腾了两年,小爷我都有些累了。
但偏偏……
我叹气,侧头看圆满,这厮神色一如两年之前,正执笔写字写得不问世事,就算此刻我将小满放他脖颈上都不见得有多大感觉。
小满是我前些日子收来的毛虫,这两日正作茧自缚。
不晓得这一只蝴蝶是个什么样的花色。
“庆哥哥,我写完了。”
记得那会儿小爷我正在脑海中细数这几年来通过各种手段所得来的毛虫化成蝴蝶后翅膀上的各式花色,然后圆满那双牛似的大眼就这么瞪进了我眼里。
瞪得我胸口里头砰砰直跳,像揣了千百只蚂蚱。
此时我与他二人离得极近,他侧头看我,手里的毛笔还未来得及搁下。
我能看到他极长的睫毛,以及那滴即将滴落在纸上的墨汁。
“嗨呀!你看你干得好事!哼!若明日遭夫子责怪,你就别怪我不客气!”
我推了一把圆满,将纸从他身下扯出来,指着上头的墨渍气急败坏。
其实我本可以不那么刻薄,今日却不知为何。
尤其是看到自椅上跌落在地的圆满后,心中更是莫名烦躁。
“你看看你!你是男子么?怎么娇弱得跟个姑娘似的!你到底……”
“庆哥哥,我不痛。”
圆满弯着眸子,站在我跟前如是说道。
那一瞬间不知为何,我头一次觉得愧疚。
“庆哥哥你先去休息罢,我将这文章重新写一遍,晚点给你。”
圆满拿起笔,站在桌前如是说道。
“哦,正好可以去看看小满怎么样了。”我嘻嘻一笑,见圆满轻轻颔首,便转身出了房门。
只是心头好似蒙了片雾,就像那素白衣袍上沾着的黑灰。
6
至此又过得了三年,我十四岁,圆满十三岁。
因着那温吞x_ing子作怪,我猜想此生见着圆满哭是不大可能了,于是此番念头便在一年又一年的时间里被慢慢放下了。
当中也不是没有过挣扎,比如让府里的小厮故意将夜香倒在他鞋里啦,告诉婢女此人夜夜秉烛其实都是看得一些内容香艳的话本子啦,或者时不时在众人面前耍点小手段让他出糗啦等等。
然而这人依旧是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
不管怎么捉弄他依旧能笑着叫我一声庆哥哥。
因此,小爷我倒成了下人口中的那个坏人。
所以,小爷我累了。
以后圆满是圆满,我是我,咱俩谁也不招惹谁。
对圆满的种种捉弄便渐渐少了。
对此,爹娘赞赏有加,说小爷我终于懂事了,有个做哥哥的样儿了。然后他俩对圆满更加好了,说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今后可以在府里安生过日子了。
我……
罢了罢了,只要爹娘还记得我是他们的亲生孩儿就够了。
与此同时,这年秋天,我与圆满刚换上新添置的衣裳时,宫里突然来了一道圣旨,由皇上身边的大太监揣着,字字如锤,叮零哐啷砸在我头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仁王含章护国数载,为官刚正不阿,为将鞠躬尽瘁,其子赵庆,品x_ing优良、文韬武略,今太子初入学堂,孤身难适,故特封其太子伴读一职,明日即刻入宫。
钦此――”
我接了圣旨,待大太监走后,随手将那布卷子一丢就准备出去玩儿。
太子我见过,比圆满还小上两岁。年纪轻轻,一张脸就拉得老长,言行举止跟个老古板似的,时不时就拿规矩说事,烦得紧、烦得紧。
跨出房门的时候听到叹气声,回头一看,父王眉头紧皱,盯着桌上的圣旨不知在想些什么。
刚出房门,走了两步就看到圆满,这厮手里怀里揣了个白色的毛团,正迈着步子往膳房那头走。
我负着手慢悠悠晃到他跟前,“咄!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
圆满停下步子,手往毛团上抚了扶,抬眼道:“外头捡的。我瞧这兔儿腿上受了伤,又怀了子嗣,着实可怜,便想着去膳房拿些吃食给它。”
“怀了兔崽子?”
“是啊。”
“给我瞧瞧。”我对此颇有些兴趣,便伸手想接那兔儿过来玩一玩,谁知那小畜生竟赖在圆满怀里死活不出来,俩爪子还扒拉着他的衣襟,那副挣扎的模样,就像是奔赴刑场一般。
“庆哥哥,”圆满看看兔儿再看看我,“这……”
“罢了罢了!”我摆手,“你自个儿抱着它玩儿吧。”
话音刚落那小畜生就不再挣扎了,抽着耳朵卧在圆满怀里十分安详的模样。
真是气死小爷我了。
圆满这人,确实是我的克星啊。
7
自此,我过上了皇宫王府两点一线的生活。
每日不是去皇宫就是在去皇宫的马车上,不是回王府就是在回王府的软轿里。
伴读伴读,说到底就是个书童。
在王府读书那会儿,好歹还有个圆满能让我折腾,说话也不用藏着掖着。现在换了个地方,倒是连说话都得三思。
对此,我还得感谢父王。
每当我心直口快想啥说啥的时候,我父王那根祖传的j-i毛掸子总能在我最后一个字儿落地之时带着肃杀的寒意落在我身上。
我仍旧记得父王抽我时咬牙切齿说的话:“你这话在王府里说说就算了,若是在皇宫,只怕全王府上下的脑袋都不够砍!”
于是我谨记在心,身为御用书童的时候,基本不开口,以至于从小深沉到大的太子终有一天按耐不住问我需不需要看看御医。
我确实需要,再不能好好说话我宁愿吃点药把自己毒哑。
这日皇帝举家外出游玩,太子身为太子,自然是要去的。
于是小爷我终于得了闲,终于可以在府里头好好句话。
于是见着谁都得问候那么一句。
一路走一路招呼,小爷我很久没这么开心了。
穿过花园时遇到了刘伯。刘伯这人不太厚道,我笑兮兮跟他打招呼,他见了我却像见了大街上哭穷的叫花子似的,皱着眉头冲我挥手。
这人心果然还是猜不透啊。
我感慨着拐过长廊,毫无征兆的看到了拿着j-i毛掸子伫立在原地的我爹的时候,我好像明白了刘伯的良苦用心。
但终究是晚了,我被我爹点了x_u_e,维持着迈步的姿势被他抽了个爽。
所以说人呐,有些事有时候还真得好好想想,若先前我能想明白刘伯的此番何故,也不会落得如此田地。
“不成器的不孝子,一回来就叽叽喳喳!当真是不学无术!学着圆满多读些书不好么!胸无点墨的东西,届时……嗨!”今儿我爹倒是扭捏了,话还没说完就拂袖走了。
留下动弹不得的我。他的骨r_ou_。
“庆哥哥你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不用看,就知道是谁。
父王刚夸了圆满,圆满就来了。当真及时。
这着实让小爷我不太愉快,便只瞥了他一眼就匆匆移开视线。
圆满在我身前站定,眼睛还是跟牛眼睛似的,声音带着颤儿,似乎很高兴:“今日不用去皇宫么。”
哼。
原来圆满是这么一个幸灾乐祸的人。
打着问候老子的幌子看看老子是怎么被我老子打的。
行了行了,你开心了吧,赶紧的,麻溜儿地滚开。
我懒得理睬圆满,其实有更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爹连哑x_u_e也一块儿给我点了。
这若搁在往常,圆满问候两句便早就走了,今日不知为何,一直没动。
难道是因为我没损他?
还在想着原因,突觉手背一凉,温热的指尖带着药膏轻柔的涂抹开来。
这。
圆满心机颇深呐,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这招用得很熟嘛。我十分害怕那药膏是不是掺了□□来的,要不那股灼烧之感怎会一路从手背烧到头顶。
第2章 中篇
8
我就这么给太子当了三年书童。
亲眼看着故作老成的十一岁毛头孩子长成了能偶尔跟我谈笑风生的十四岁毛头孩子。
期间,战战兢兢的窝囊作风引得皇帝一顿嘉奖,御赐两壶佳酿,赏了两碟凉菜,送至东宫,让我与太子同饮。美其名曰:劳逸结合。
当时小爷我于前些日子偷摸着去了几回宜春阁之后,看上花魁菁菁的同时,也因为长时间的求而不得借酒浇愁对酒产生了些微兴趣。
面前那两碟凉菜虽不咋地,但闻着酒味儿,也能知道面前玉壶里头装着的绝不是什么寻常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