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止奂不言其他,转头问施停泊:“现下如何。”
施停泊似是还没缓和过来,他发了会儿愣才站直了身子,看向小屋,轻声道:“下葬,烧屋,回去领罚。”
散麟宗这样清正的家族,倒不必担心会护短。错了就是错了,错了就该惩罚。因而云止奂没有过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对付清欢道:“回去吧。”
“且慢。”施停泊叫住他们。
付清欢有些迷茫,不知他还要说什么。
施停泊神情复杂地看了付清欢一会儿,问道:“你……真的不认识祁景澜?”
付清欢摇头:“不认识,您发现了什么吗?这样问。”
施停泊蹙着眉,看了云止奂一眼。后者领会,对付清欢道:“你们先回去休息。”语气竟十分温柔。
付清欢还想说什么,付朝言也劝他:“回去吧,煞气未清又淋了雨,得好好休息。”
付朝言这么说了,付清欢只得点头与他先下山回去了。不知那施停泊与云道长有什么话要说,看起来似乎与自己有关?
明翚宗的祁景澜,究竟是什么人物?
付清欢思索了一路,刚到山脚,眼前突然出现几道剑光。付清欢抬眼,看见了一行月白色劲装的修士。他戴着斗笠,又是晚上,瞧不真切,只听那为首的青年道:“方才这里有剑光出现,是有人在打斗吗?”
付朝言应了一声:“误会一场,已经没事了。”
那修士不理会他的话,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你也在其中?”
付朝言有些尴尬:“是。”
“请出示你的佩剑。”
付朝言一愣:“为何?”
那修士不答,举剑作势要攻来,付朝言忙拔剑挡了回去,一道冰澄澈亮的蓝色剑光漂亮地击回攻击。那修士本也无意攻击,看清了付朝言的佩剑冰翎,对身后的另一修士道:“带回去。”
几个人立即上前去抓付朝言,付朝言惊呼:“干什么!”
“劳驾您跟我们回去!”
付朝言觉得莫名其妙:“凭什么!”自然不从。
问了几遍无人理睬后,他索x_ing与他们对打起来,付清欢在一旁看得心惊,寡不敌众,眼看付朝言要输,他不顾自身煞气,强行运作灵力,以棍代剑欲上前应战。
为首的青年眉毛一挑,将其驳回,付清欢闪身躲过,还未站定,喉咙一阵腥甜,吐了一口黑血来。
“表哥!”情急之下付朝言叫出一声临安话来,语调和音调听起来极为滑稽,若在平时付清欢一定会笑出声,可眼下他却什么也反应不过来了。
那几个青年修士不费多大力气就把付朝言带走了,付清欢捂着胸口,眼前恍恍惚惚什么也看不真切,大脑一片空白。
他扶着一旁的树站起来,跌跌撞撞往前走了几步,脚底一滑又摔倒在泥潭里,雨水泥水溅了一脸。
冷静,冷静下来。他默默念道。
朝言被带走了,被什么人带走的?付清欢心里默默回忆一下那一行青年的装束。月白色劲装,衣上的花纹瞧不真切,但依稀能看出是金线和银线掺在一起绣的,图样似乎是一只长尾鸟。
付清欢抬手擦了擦嘴角,手背立即黑红一片,他轻轻咳了一声,站了起来,掉头往山上走去。不管如何,先找到云止奂说明情况。
刚走几步,脚底一滑又要跌倒,但这一次没有摔倒在泥水里。是一个宽阔的胸膛稳稳接住了他,同时一双手扶住他的手臂。
那又低又磁又冷清的声音此时带了十足的焦虑:“怎么了?”
第四十五章 将隐科(一)
“道长?”付清欢拽着云止奂的衣服想要站起来,却无济于事,双腿打颤得厉害。
云止奂把他的手臂握紧了些,道:“我在。……你怎么了,你表弟呢?”
不知为何,一见到云止奂他安心不少,却也越发焦虑,仿佛见到救世主的信徒一般迫切地想要把难处一股脑倾诉出来。付清欢语无伦次道:“他们抓走了朝言!是一群修士!穿淡蓝色衣服的!”
云止奂的手握得更紧,声音有些发颤:“……淡蓝色?”
付清欢点头:“衣服上还绣着鸟!道长,他们是哪家门派?为什么要带走朝言?”
说着,胸口又一阵疼痛,他经受不住,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吐了一滩黑血在云止奂衣领上。
云止奂一怔,抓过付清欢的手腕探了一阵,惊道:“你用了灵力?”
付清欢头有些晕,下意识点了点头,还想说什么:“我……”
话未说完,云止奂在他胸口的学位上点了几下,付清欢身子一沉,栽倒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在无尽的黑暗里,付清欢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父母,有姑姑,有朝言。他们是付清欢这一生最重要的至亲,如今只剩朝言一人。付清欢伸出手去揽他,却揽了个空。一旁父亲笑得很温和:“放手吧,往前看。”
付清欢皱着眉头,呆呆看着他:“我……不明白。”
母亲伸出手抚摸到他的鬓发,从鬓发到垂直腰间的青丝,她细细摸过,最后眼神停留在付清欢那双清澈如泉水的眉眼,她叹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这一生,你将遇见许多人,可最后能留在你身边的,能有几人?”
能有几人?
付清欢愣住了。
自姑姑去世后,他自认付朝言是他命里的全部,要竭尽所能去护他唯一的亲人一生平安。可他会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吗?
不会。娶妻生子,生老病死,终有一日,付清欢会孑然一身,无以聊赖。
姑姑道:“清欢护了朝言太久了。”
付清欢瞪大了眼睛。
自姑姑去世后,他自认付朝言是他命里的全部,要竭尽所能去护他唯一的亲人一生平安。可他会留在自己身边一辈子吗?
不会。娶妻生子,生老病死,终有一日,付清欢会孑然一身,无以聊赖。
姑姑道:“清欢护了朝言太久了。”
付清欢瞪大了眼睛。
是,从小到大,他一直护着付朝言。姑姑的疼爱,他是很喜爱很渴求的,但他不敢要。因为那是朝言的母亲,朝言本就没有父亲,他哪里还敢腆着脸去讨属于他的东西。
因而他护着朝言,直到今日。
如果……
付清欢睁开眼睛,第一感觉是胸口难以忍受的疼痛,继而是眼睛的酸涩不适。
身上倒是干爽,应该是有谁替自己换了衣服。付清欢躺着晃了晃头,清醒一下昏涨的大脑。屋里很黑,什么也看不见,不知这一觉睡了多久。
他摸索着床铺,想找个着力点支起身子,费了很大劲才坐起来,他动了动,发现被子似乎被什么压着。
是一个人,似乎伏在床边,压到了被子。
那人也被他的动静惊醒了,被子一松卷入他的身下。
付清欢不确定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开口:“道长?你在吗……”
一只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他微微颤动的手:“我在。”
付清欢安心了些,道:“怎么不点灯……我睡了一天了吗?”
云止奂的手一顿,握紧了些:“现在是午时一刻。”
“午时?”付清欢瞪大眼睛,转头望了望四周,“可天还是很黑啊……”
见云止奂没有反应,付清欢另一只手也抓住了他:“怎么回事?我……看不见了?”
云止奂沉默很久,安抚地握紧他的手,道:“你强行运作灵力,煞气入侵灵脉后又腐蚀心脉,难保……不会对身体有损害。”像是怕付清欢受不了一般,他又连忙道:“我已经封住了你所有经脉,只要煞气清除了……还是能复明的。”
付清欢皱紧了眉:“可……朝言他等得了我复明吗?他……那些人把他抓走了,不知是要做什么……”挣扎间,头一阵眩晕,付清欢重心不稳往前栽去,云止奂又稳稳扶住了他。
“你病了。”云止奂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似是有些生气,又有些焦急。
煞气侵体又强行运作灵力,再加上淋了半宿雨,身体再好的人也承受不住。付清欢这才感觉自己似是有些发热。
云止奂放低了声音,放缓了声音,道:“我保证,明翚宗不会伤害他。”
“明翚宗?”
云止奂嗯了一声,又保证了一遍。
他的声音难得温柔,付清欢不禁平稳了情绪。云止奂就是有这样奇怪的力量,他不多说不多做,但在他身边,就无比安心。
付清欢心下一颤,想起了刚才那个梦。
如果什么?
云止奂轻轻挣开了手,声音依旧很轻缓:“我去看看药和粥好了没。”
付清欢点点头,凭听觉看向他离开的方向,直到听见极轻的开门关门声,他才低下了头,手指轻轻摩挲着被子边。
听方才道长的话,昨夜带走朝言的是明翚宗的人?
付清欢心里莫名烦躁,怎么明翚宗总要来自己面前,到底是因为什么?自己和明翚宗毫无交集,也没有一丝过节,可怎么就总觉得,和这个素未谋面的仙门,有着极深的渊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