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旧已经出去了,一个人不知道在庭院里捣鼓着些什么,江沅端着碗去找他,才看到赵旧坐在那剥豆子。
他这回没麻烦赵旧去洗碗,自己洗了放回灶房里,还从灶前拖了把小矮凳出来,坐在了赵旧旁边。
赵旧没理他,心无旁骛的剥豆子。
江沅想和他说话,又不知道怎么和别人搭话。
一篮的豆子剥完了,赵旧抖了抖土筐,正准备站起身,但看到一旁的江沅的那一瞬间,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江沅这才知道,这傻子一直没注意到自己。
“我该换药了。”
江沅也是真的没话可讲,随口揪了一句。
赵旧啊一声,表情有点为难。
“Cao药,用完了。”他思索了一下又接着说,“我现在上山,去采点Cao药。”
赵旧把土筐放在靠墙的架子上,就准备换上长靴上山采药。
江沅还惊了一惊,“你认识那些药Cao?”
“嗯,知道一点。”赵旧背上背篓,还系了个Cao帽在脖子上,“n_ain_ai教我认过的。”
江沅没做声,他大概也猜到赵旧的n_ain_ai去世了。
“我和你一起去。”
没等赵旧答应,他就捡了晾在墙角的另一双长靴穿上,觉得还少了点什么,又从灶房里提了把镰刀出来。
赵旧摇着头说:“不用那个。”
江沅这才扔了回去。
两人走了半个山头,赵旧身后的背篓已经装满了些花叶根须,江沅却一个也不认得。
眼见着赵旧又蹲身去扯路边的Cao根,江沅这才发自内心的觉得这傻子还有点本事。
赵旧将混着泥的根须向后一抛,拍了拍手。
“回去吧。”
江沅很容易的就跟上他的步伐,觉得自己这一趟有些清散过头。
“都采完了?”
前面隐约传来赵旧的声音,在这空旷的山间显得有些空灵。
“还差白芨。”
江沅以为他还有后话,竖着耳朵听,却没等来赵旧的第二句话。
江沅心里有些堵,总是自己向这傻子搭话,他心里越想越不痛快,干脆也一句话都不多说了。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回到山脚下,换回了鞋,江沅直接越过赵旧先进了房。
半晌都没等到人进屋,江沅又忍不住推门去看,院子里没人,他又去了灶房,同样是空无一人。
墙角多了两双沾满泥土的长靴,那个背篓却不见踪迹。
第3章 第三章
7.
赵旧穿过树林子,又遇见了村里的那群小孩儿。
他们喊着他,想拉赵旧一起玩鬼抓人的游戏。
赵旧心里是想过去的,他咧嘴问道:“谁当鬼呢?”
又是那个竹竿似的男孩先回答他:“当然还是你啊!你还没抓到过人呢!”
心里有点失望,赵旧还是笑着,对他们摆摆手,“不啦,我有事。”
说完就背着篓子,穿过村子,向更远的地方走去。
他家离最近的城镇也有一个半时辰的路程,家里那人的伤口还少一味药材,他只能去城里的药铺去买了,顺便拿今日采到的药材换些银两。
“老板。”
赵旧找到了那家常去的药铺,将今日采到的药材倒在桌上。
这家药铺的老板个子不高,胖乎乎的,笑起来特别慈祥,赵旧每回都把药材出售给这家老板,两人也算老相识了。
“又来了啊。”老板停下打算盘的动作,捻起桌上的Cao药看了看,“不错不错,都挺新鲜。”
老板唤来做工的人将Cao药分开出去晾晒,自己则转身从柜里取了点银两出来,正要交到赵旧手上。
“不要这么多。”赵旧指了指老板身后一排排整齐的药柜,“我要买点白芨。”
老板这才了然,给赵旧称了几两白芨包好,从刚才的银两里拿了几块铜板出来。
“收好啊。”老板将药包和银钱一同递给赵旧,笑着嘱咐他。
赵旧反应慢了一拍的对老板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了。
快出城门的时候,赵旧闻到飘在空气中的一股桂花香。
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那卖桂花糖的小摊上。
8.
赵旧嘴里嚼着块桂花糖,甜丝丝的,不怎么粘牙,口腔里都是一股芬芳的桂花味。
他腮帮子一动一动,眼睛不知看着哪里,直到小贩喊了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诶,诶,糖包好了,接着嘞。”
赵旧这才接过纸包,数了几枚铜钱过去。
他没有直接出城门,反而是走到了那围满人群的公告栏边上。
站在人圈之外,他隐约听到有人在议论着什么“官府”“杀人”之类的字眼。
他个子不够,踮着脚也看不到公告栏上写了什么,于是他往里挤了挤,被挤开的人一片怨声载道。
他看到一副画像,上面画了一个男人,眉眼非常熟悉。
画上的男人长得挺好看,那双锐利的眼却带着一点戾气。
赵旧不大识字,他只认得写在最顶上的两个大字:通缉。
快到正午,赵旧背着空了的篓子回到了家。
还没进门,就看到斜靠在门边的江沅叼着根杂Cao,百无聊赖的曲着膝盖踢墙。
“买了什么?”
他眼尖的瞧见了赵旧手中的纸包,一路追问道。
“白芨。”
赵旧放下空篓子,提着药包去灶房生火煎药,剩下滤过的药渣研磨得更碎,用来做外敷的药。
江沅坐在桌前等他,不一会儿赵旧就端来一碗发着臭气的黑色药汁,还有一碗被研碎的Cao药。
“上完药再喝药。”
赵旧话语简洁,寥寥解释一句,就等着江沅脱下外衣。
江沅眼珠子转了转,本x_ing不改的又想捉弄他,但不知为何又改变了想法,乖乖的褪去了外衣。
他身上的伤口大多都快结痂了,现在一碰就觉得痒痒的,想挠又挠不得。
给他上完药,江沅瞥了一眼赵旧右手的烫伤,有些漫不经心的说:“还多了些药,你敷敷自己的手。”
赵旧愣了一愣,抬手看自己前几日被烫出水泡的手背,又看了看江沅,这才对他点点头。
等赵旧把自己的右手细细包扎起来,却发现江沅还在看着他。
“凉了,你喝药。”
“嗯。”江沅端起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儿,一口灌了下去,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铛”的一声,空碗在桌上晃了几圈才落稳,江沅已经迫不及待的端起了一旁的茶杯,咕嘟咕嘟开始灌水漱口。
他一大杯水入肚,放下杯子的一瞬间,一股桂花香充盈鼻尖。
“糖,甜的。”
江沅顿了顿,和赵旧对视一眼才接过那一小块桂花糖。
含进嘴里,桂花香四溢,唇齿间古怪的药Cao味立即被冲淡了。
还是一样甜,江沅嚼着糖,心里这样想着。
9.
嘴里的甜味没有立马消散,这让江沅想起了小时候。
那时候江沅还是个小矮子,要踮着脚才能够到他娘亲的腰,他总是抱着娘亲的腰撒娇,喊闹着要吃街口那家摊上卖的桂花糖。
娘亲是个很朴素的妇人,那双因劳作而布满老茧的手摸了摸小江沅的脑袋,眯眼笑着答应了他。
那时候小江沅的生活里,除了娘亲,就是那甜而不腻的桂花糖,他没有父亲,没关系,娘亲还在就好。
可是有那么一天,一切都变了个样。
那天小江沅坐在自家院子里,不时张望着门口等娘亲回来,天色越来越暗,他准时回家的娘亲还是未归。
小江沅开始担心,他出去找,没走几步,就看到倒在巷口的娘亲。
他心里一紧,泪水呼啦啦模糊了眼眶。
扶起娘亲,这才看到娘亲头发杂乱,眼角嘴角都有被人施暴后的青紫。
小小的身体根本承受不了一个成年人的重量,等两人进了屋,娘亲这才幽幽醒来。
“沅沅。”娘亲对他笑了笑,一丝难受和疲惫都没有露出来,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眯着眼睛问小江沅,“沅沅怎么哭啦?谁欺负你啦?”
小江沅又绷不住哭了出来,娘亲将他拥进怀里,轻拍着他的后背。
小江沅不知道娘亲为什么会倒在巷口,也不知道娘亲脸上的伤是被谁打的,那天的事情就像是一个小c-h-a曲,很快被他抛在脑后。
可是老天爷就是不让他好过。
小江沅从外面玩耍回家,太阳已经落山了,他想着回家就能吃到娘亲做好的饭菜了。
他推开院门,却没看到娘亲的身影。
房里传来响动,小江沅正准备进去唤娘亲,却从门缝里窥视到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噩梦。
他娘亲chi身的被压在一个男人身下,男人笑得很下流,动作粗鲁的在娘亲身上冲撞,嘴里还一片污言秽语。
娘亲神色痛苦隐忍,眼角还带着没干的泪痕,她十指紧紧攥着被子,身体摇摇晃晃的,开口不住的哀求着:“求求你放过我们!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