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下头自嘲一样笑了一声,便头也不回的上去了马车上,只剩下那小厮站在原地,心中纠结着这样的事情该怎么交代。
侯爷让他们把这位无双公子好好的送回府中,且不准他随便见人,然而谁知道半路杀出一个韩约之,他们也不知道,韩约之算不算“不能随便见得人”,毕竟这几位关系密切,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人,其实,阻止也阻止不了,那小僧耸了耸肩,决定回去如果侯爷问起来,就说拦不住这位无双公子。
而雨势不停,不多时,原地便再也没有任何的人。
韩约之带无双雪去的地方,是云水间,仍是第一次他们见面的那个院子,花Cao繁盛,灯火璀璨,张泛渔早就等在里面,韩约之有些事情要做,因此让无双雪先行去了院子里。
“我听说圣上今日与寄锦见了面,你也随从。”
张泛渔见无双雪进来,便开门见山的说道
“因此请你来,想要和你说一件事情。”
“我如果说——”
无双雪倚在门口,遥遥的和他对话
“我并不想听呢?”
“寄锦曾经有过一个未婚妻。”
张泛渔随口便说了出来,无双雪沉默,随后笑了一声,抬起眼睛看着头顶花纹繁复的装饰,又没什么好气的笑道
“我就知道,不会是什么让我高兴的话。”
韩约之这时候才从外间进来,大约是听见他们的谈话,便笑吟吟的扶着无双雪的肩膀,将他推了进去,而后又缓和气氛的说道
“好了,既然都来了,先吃饭吧,你和他们同处一室,想必也未曾进食。”
无双雪半推半就的坐在了张泛渔的对面,韩约之随后绕过桌案,坐到张泛渔的身边,又帮他们布菜,这样伺候人的手段娴熟,怎么看也不像是什么丞相的儿子。
无双雪这才发现除了他们三个人,再也没有其他的人。
张泛渔丝毫没有被影响气氛,他年少成名,聪慧稳重,一派四平八稳,只是早早的进入官场,说起话来,也总免不了有一点隔阂在。
因此听到无双雪的回答,便直接说道
“无论你高不高兴,这些事情早晚你都要知道。”
无双雪便抬起头,只看着他,很好奇的说道
“这算是绑架吗?”
“不要做惊弓之鸟。”
张泛渔饮了一口茶,慢慢说道
“我找你,寄锦早就猜到,他既然不多加阻止,便是要我说关于他的未婚妻的事情,很凑巧,那位殿下的名字,也是单字一个“雪”字。”
无双雪面无表情,灯火映照之下,他的面容仿佛凝结了一层冰霜。
整个屋子,只有张泛渔的说话声
“许多年前,寄锦便与皇族的“雪殿下”过往甚密,且有媒妁之约。只是好景不长,这位殿下的外公因一场当年震动朝纲的事情,而一步踏错,葬送全族,这位殿下也遭受牵连,被夺皇籍,贬为平民。”
这几句话说起来不过寥寥数语,而当年午门血流满地,牵涉近千人,却不是几句话就能够说得清楚的。
然而无论多少争权夺势,都已经是前尘往事,没有说出来,非要人感同身受的必要。
无双雪安静的听着,确定张泛渔不说话了,才眯了眯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对面灯柱上的花纹,脑子是钝的,然而却仍是开口说话
“所以,你的意思,是侯爷因为这样的事情而明哲保身,疏远了这位未婚妻,而这麽多年过去,忽然又良心大发,要找我来代替那位殿下承受这份愧疚?”
他将这段话说出来,韩约之立刻震惊的看着他,大概没有想到他会这样想,又觉得实在荒谬,而不等张泛渔说话,他便抢先说道
“那位殿下早已经亡故了。”
无双雪闻言一怔,而后抬起眼看着他,只动了动嘴唇
“所以呢?”
“所以——”
韩约之支支吾吾的看着张泛渔,又朝他挤眉弄眼的,期望他来解救自己,他一时之间,竟然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这样的逻辑。
毕竟,这样去想,也是情理之中。
张泛渔仍是老神在在的,甚至很有耐心的将碟子里的菜品残骸摆放的整整齐齐,而后才慢悠悠的说道
“你放心,寄锦没有找替身的爱好,否则这么多年——请恕在下说句难听的话,也轮不到你来做这个影子。”
第15章 碧云夫人
张泛渔的话委实很不好听,韩约之听完之后便啪了一声扶住了额头,很有些想念他的那些说话八面玲珑的朋友了。
而后想象不到无双雪会不会当场翻脸,若回去之后与寄锦告状,他可真是里外不是人了。
然而无双雪非但没有不快,反而跟着笑了一声,叹道
“确实如此,本不该轮到我,但是为什么又是我呢,状元大人,你今日请我来,总不会是为了说这样的事情。”
“确实是为了和你说这样的事情。”
张泛渔却接过话,而后从桌案下拿出一个漆黑的檀木盒子,盒子上雕刻着并蒂莲花。
他伸出手,将这样的盒子递给了无双雪,示意他打开观看。
无双雪不明所以,接过之后,却是在打量,张泛渔便平淡的说道
“打开吧,你看过之后,我才好和你说接下来的事情。”
“什么事情?”
“你一看便知。”
张泛渔不欲多说,无双雪沉思片刻,便信手打开了那盒子,横竖也不会是什么能要人x_ing命的东西,且自己,也没有什么把柄会落入其中。
里面确实不是什么足够令人惊讶的东西,甚至过于平平无奇了。
那是一幅画轴。
无双雪将卷轴拿了出来,已经呈现了一层淡黄颜色,看起来是有些时间的东西,他展开来,却是一副《心经》
整张纸满满当当,工工整整的眷写了心经,没有一个字潦Cao难堪,如亭亭玉立的花枝,格外的赏心悦目,却让人觉得有柔情万种在其中。
只是一笔一划,却是太过熟悉。
“这是碧云夫人的字。”
未等无双雪开口说话,张泛渔便已经先做了解释。
“碧云夫人?”
“即是已故梅妃的家名。”
张泛渔这样说,无双雪便瞬间反应过来,这是谁的字迹
“十多年前,因为涉及拐卖幼儿,残杀贫民,甚至私印玉玺,而被诛灭九族的赵丞相,若我记得没错,梅妃便是这位丞相的女儿。”
而后又颇为纠结的说道
“师——我听人说过,碧云夫人的书法课自成一家,却不曾想这是同一个人。”
张泛渔此一刻也神情严肃了起来,而很有些沉重的说道
“正是,梅妃因心怀悲哀,而自尽宫殿,那位七公主,便是其唯一所出。”
无双雪便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七公主外戚被赶尽杀绝,而其本身被贬为庶民。
但是——
他抬起头问道
“七公主如何亡故?”
张泛渔却不说话,只是别过脸去,韩约之左看右看,发现这个问题没有其他人说话,便只好叹气,又说道
“七公主是早生子,胎中带毒,本活不到及笄之年,然而有神医,说换血可治,寄锦便与她做了换血的准备,这件事情爆发的时候,正是他们两个身体最脆弱的时候,稍微不测,便是直接丧命,事情发生迅速,等派人想要去保护已经被逐出皇宫的七公主的时候,却只——只看到七公主的遗容。”
说到最后,声音已经轻不可闻,尽管那位赵丞相的事迹实在惹的天怒人怨,然而他们与寄锦一起长大,而七公主又有什么错呢,却做了政权斗争下的牺牲者。
只是,他们这些小辈,实力实在微弱,且往事不可追,因此说起这样的事情,也只能怀着欷吁。
无双雪却又不说话了,或者说觉得无话可说,这些事情其实和他也没有关系,他不过是朝暮街出来的人,听他们真情实感的讲故事,也没有任何感同身受,真要比起来,还没有云桑让他难过。
然而无双雪低下头,仔细的看着那卷轴,却觉得荒唐。
眼前恍恍惚惚好像浮现出一个景象,那是温柔貌美的女子,穿着端庄舒雅的宫服,坐在小轩窗下,青玉案前,备好笔墨纸砚,而后专心致志的去抄写经书。
身边同样坐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正正经经的,也跟着写经书。
却不知,是为哪个祈福。
也不知道,这个让人为他祈福的人,值不值得人去这么做。
无双雪静静的看着那副字,对面也没有人说话,韩约之看了看他,又默默的挪到张泛渔的身边,在他的耳边悄悄的说道
“一幅字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这幅字他已经看过无数遍,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不过或许是他悟x_ing太低,看什么带字的东西的东西都觉得烦闷。
张泛渔轻轻的张嘴,无声的说话
“确实没有什么好看,他也不见得是在看这幅字。”
“确实不是。”
冷不防的,无双雪忽然便接过他的话,幽幽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