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仪。。。哦哟。。。王兄!王兄!我看见移地建领人冲出去了,他好象去城里了,王兄快——呜——”
我来不及说出,她也来不及,大哥抱我回帐,李逽被强送回帐,我们双手相错。
“起火了!洛阳起火了!洛阳起火了!”营里营外喧如沸锅,我抓住帐帘一角,大哥一根根扳开我指,东南夜空,照如百昼。
十月十八,晨,浓烟散去,满城摧戎,十五万大军进驻洛阳,洛阳城门大开,城中百姓衣衫褴褛,凄惨惶惶列于大道。
隅中,回纥军入,李俶率父老以罗绵万匹赂以回纥,叶护马上出刀,丝帛片碎,飞舞y-in空。
“好!好!好!”他大笑三声,率军出城,径直向北。
李俶整众入城,百姓、军士、胡虏见拜,皆泣曰:“广平王真华夷之主!”
第六章 洛阳殇(三)
第六章 洛阳殇(三)
洛阳三月飞胡沙,洛阳城中人怨嗟。
天津流水波赤血,白骨相撑乱如麻。
一座城,就这样陨落。
第一次,公元七五五年冬,安禄山起兵叛乱,攻陷东都洛阳,纵兵大掠。
第二次,公元七五七年正月,安庆绪杀安禄山于洛阳宫内,继皇帝位,血腥一月镇压除翦异己,此为洛阳二劫。
第三次,公元七五七年十月十七,野蛮的漠北胡人蜂拥进城,他们震慑于洛阳的富丽,敬畏于东都的繁华,然而这种震慑敬畏,变成的是贪婪。回纥兵j-ian y- ín 抢掠,开库劫财,大火焚烧三昼三夜,东都洛阳历经三次浩劫,一座城,就这样陨落。
日复一日,上阳宫秋风落叶,万木萧疏,而我,望山成石。
“多少次笑语星眸,琼楼夜夜是笙歌,花飞花舞不复计西东,愁绪化入。。。回首烟尘,几许朦胧,欲语还休珠泪流。。。斜月如旧,西风又拂,回首尘缘,几许愁梦,恰似一江春水东流。。。”
吟罢一曲,一梢红叶悄悄飘入掌心,四句小诗刻透叶脉,非王非柳,指力偏锋——
曾经沧海难为水,
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
半缘修道半缘君。
“是我,史朝义。”疏离花木,画阁红楼,黑衣颀长的他从中走出。“上阳花木不曾秋,洛水穿宫处处流,画阁红楼宫女笑,玉萧金管路人愁。嗯,好一座深宫重阙,好一个疼爱妹妹的哥哥!他倒是下得了手,把你关在这里,他倒是下得了手!”他一把拾起我手,肤白分明,淡痕尤在。“珍珠,今夜亥时,你等在此处,我带你走。”他轻触我手心,翩然而去。
一切如梦如真,短短一刻,人已无影声已无踪,只有那片红叶,余温尤在。
一日,魂游不知。
“珍珠,大哥让我告诉你,他答应了,你想回吴兴,就回吧。”
“吴兴那边来了信,沈阁老身体不太好,我送你,明日还是后日,只要你说一声,我们就起程。”
“今日!我要今日回!”我突然醒了,坚决高声得令他吃了一惊。
“今日?今日南阳王李系来东都颁旨,我恐怕走不开。。。”郭曜慢慢咀嚼我话。
我径自回内室换衣换鞋,“珍珠,你这样。。。他毕竟是男人。”郭曜看我走出,我一身襦裙金绣,翠翘绣鞋。“如何来,便如何去。”我捋平一身珠白回纥女服,“二哥,送我去太尉府,不麻烦你吧。我去向大哥辞行,正好从旄门起程回吴兴。还有,我不需要你送,我去求大哥,有郭旰送我就行了。”我抬手推门,上阳宫门应声而开。
“这样。。。也好,不过,还是我送你,郭旰还没回来呢。”郭曜几步赶上,大手环了我肩。“别碰我,二哥。”我卸肩去避,他几分难堪,眼眸一暼,两指撮起我袖中红叶一角。“这是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呵呵,行吟洛河,红叶良缘,小珍珠,那位顾大才子是何许人也啊?”
郭曜呵呵大笑,我亦淡笑回应。大唐天宝盛世的上阳宫曾是多么华美绮丽,青年才俊顾况顾大才子行吟洛河,一时诗意大发,笔落红叶。“花落深宫莺亦悲,上阳宫女断肠时。君恩不闭东流水,叶上题诗寄与谁?”一厥叶上提诗唯美大胆,红叶随波进苑,被一名刘姓宫女拾到此叶,彼时上皇幸临上阳,于是成人之美放其出宫,此女与顾况喜结良缘,一折红叶良缘传为佳话。
“这诗么,取意——非伊莫属,爱不另与。”我笑中含泪,扬手,叶飞叶舞,自水飘零。
城南洛河,苑东上阳,广阳大道一道直通旄门,郭曜送我到太尉府,此府是战火中硕果仅存,洛阳百废待兴,肃宗此时颁旨安抚,的确正是时候。
府中中门大开,焚香袅袅,朗朗圣谕回旋中堂。
“。。。士庶受贼官禄,为贼用者,令三司条件闻奏;其因战被虏,或所居密近,因与贼往来者,皆听自首除罪;其子女为贼所污者,勿问。。。以严庄为司农卿。。。”
“严庄?”我发了下声。
“噤声。”郭曜压一下我身,警惕四顾。我们来得晚了,南阳王李系宣读圣旨之时我们正走到偏厅廊下,郭曜拉我跪在厅内暗处,四下根本无人,也只他这种古人才会紧张什么礼啊仪的。
“严庄投城开门,殿下上书进言求赦。珍珠,你该懂的,如果把这些安贼降将都杀了,只会杀j-i曔猴,逼得其他人铁心跟随安贼,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郭曜看着我笑中的嘲讽,轻叹一声,“珍珠,你记不起了,我都帮你记着,此贼害你不浅,再予我些时日,终有一日,我教他死无葬生之地。”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严庄这种人摇身一变倒成了司农卿,那么因战被虏,指的是战斗中被叛军俘虏的将士吧;所居密近,指的是与叛军居住靠近的百姓吧;这些人何错之有?为什么要自首除罪?为什么要三司闻奏?还有其子女为贼所污者,勿问,问罪?是有罪,的确罪难容恕。。。”我想说完,郭曜猛抓我手,低声喝止,“什么罪!瞎想什么!人所强加,何曾半点顾及于你——”
“噤声。”我竖指轻嘘,中堂优雅男声重又响起。
“兹以回纥叶护为司空、忠义王;岁遗回纥绢二万匹,使就朔方军受之。。。”
手捂左心,我自己爬起,“又没跪多久,我也总该学着靠自己些。”我摇摇头,郭曜收回搀扶的手,颇有感慨。“珍珠,倘若我告诉你,殿下和大哥这般做的原因,你可会改些心念?”
“建宁王妃深明大义,早就对我说了。大唐与回纥可汗约曰——克城之日,土地、士庶归唐,金帛、子女皆归回纥。牺牲一座洛阳是救了千千万万座洛阳,移地建臭名昭著,回纥尽丧中原民心,再说,叶护都走了,空封个忠义王,又不损谁人皮毛,还省了朔方军绢二万匹,于我大唐可谓是百利而无一害!”我边走边说,不觉声音渐高,只听“咣”一声,中堂门大开,几人踏阶而出,“珍珠!”为首一人失声惊呼,手中玉轴绫锦轻噗落地。
我跪地避让,他俯身双手拾那圣旨,“珍珠,你。。。”优雅出众的李系是失态了。“好,莫挂。”我以只我二人可辨之声应他,擦身站起,走到门前,复跪。
“好了,别跪了,早些走吧,爹爹身体不好,回去帮着若鸿些。。。”
“什么事?子仪!你送她回吴兴?为何不告诉我!”
一左一右,大哥和李俶同时出手,“霍”玉轴绫锦横呈面前。
“焚香未尽,颁旨礼在,两位要在本王面前动手么!”李系断喝,他二人收手翻腕,僵立原地。
“郭小姐无官无职,若要离去,还请自便。”李系朝我挥手,我猛然顿悟。
“多谢南阳王!”我拾裙就跑。
“站住!”平地惊雷,一声响在身后,炸在心里。“谁敢让你走!谁敢放你走!”我回身,李俶手指我心,声色俱厉。
嗞——嗞嗞————
焚香即尽未尽,忽白烟大起,烟硝气浓。
“硝石!硝石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