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同你玩了。”
帐内再无声响。
玄北面朝另外一头,虞子矜将脑袋埋在被褥中,谁也不知另外一人是否清醒着。但这儿犹如一场无声对弈,双方皆是捂住一颗柔软的心强行摆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的架势来。
虞子矜初生牛犊,他什么也不想也不怕,气呼呼鼓着腮帮子,心想反正玄北中毒未愈治不住他。
而玄北身历百战从未败过,他像是将前生今世一事不拉想了一遍,又像是什么也未曾想过。
虞子矜不肯走。
这人顶是古怪。
你待他好,不见他必定乖巧跟随;你决议不再留他,恶言恶语赶他走,他要较劲,死活不肯走。
玄北心想:虞子矜是否真正知晓这一次走留事关重大,是再不可重来的?
“你真不走?”
玄北问。
虞子矜猛的将脸抬起来,对着玄北不知何时转来的面。
“不走。” 虞子矜道,“你别凶我,我不会走的。你费力白凶我一顿,我也白不高兴。”
“虞子矜。” 玄北煞气冲天瞪着他,“孤只同你说这最后一次,现在不走,他死倘若再走,孤要你的命!”
真凶呀。
可是虞子矜瞧出来了,他又瞧见玄北那一小块软软的心正在这言不由衷的面上嘴里躲躲藏藏,别别扭扭不露面。
“你不要不理我。” 虞子矜挨近玄北,极近。他伸出一根手指,再伸出一根,说道:“不说滚。”
“不要记得说孤。” 他紧紧盯着玄北黝黑的眼,轻快道:“我不走,你待我好一些好不好啊?”
好不好啊?
少年郎仿若初见时自来亲昵,这短短三月吃住同行却好似并非当真无用。
或许虞子矜多少是念情分的。
玄北看着虞子矜又煞有其事数落他将他辛苦编织的Cao蚱蜢丢弃在地,一只手往枕里边一摸,摸出一只不成样的粗糙蚱蜢来。
“你没丢!” 虞子矜惊奇地瞪大眼睛,进而笃定道:“你偷偷想我。”
玄北不语。
虞子矜双手一用力,撑起上身凑过去,几乎脸贴脸,他目光灼灼,娇蛮逼问:“你是不是偷偷想我?是不是?”
玄北一只手悄然潜伏在他身后,忽然贴在他那古怪地小脑袋上,轻轻一带——
唇角轻柔相触,宛若蜻蜓点水过。
两对眼距那样近,映着彼此的眼,彼此眼中又是彼此一双眼,无穷无尽,纠缠难分。
待得玄北放下手又复躺在床榻上,神闲气定,先前的步步相逼早已不翼而飞。他犹如餍足猛兽,静静趴伏在一旁。
虞子矜眉眼亮堂惊人,宛若火苗热燃。
“再亲一下。” 他将脸再贴上去,欢欣道:“你太凶了,亲一下不够的。”
“亲一下嘛。” 虞子矜见玄北不为所动,抱怨道:“你好久没有抱抱我。”
于是玄北又凶凶地亲他光洁额头一下。
“再亲一个。”
虞子矜指着脸蛋,笑嘻嘻掀开被褥要挤进去,丝毫不顾及玄北不应胡乱地动。
他一下子将委屈同情埋怨尽数忘了,吵吵闹闹着又像是那个凭宠而娇的虞子矜。
虞子矜总是如此的。
他既不聪慧,也不愚笨;并非一无所知也从未洞悉世事。天真却记仇,狡猾,可不带坏心眼。
玄北也就是如此了,似无情,又如多情,满腹心事不轻易肯信他人。
后人津津乐道的一代昏君与祸国美人,非鬼非怪,不过如此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_(:з」∠)_ 啵啵
第22章 贵妃呀丞相真哀愁
玄北受伤这一消息被写在卷纸绑在信鸽脚上一路飞回上京。
婴贵妃从心腹婢女口中得知此事时,正与花山娜于如梦阁一聚。
“呦,也不知是甚悄悄话,怎么姐姐脸色这般差?” 花山娜眼波流转,也不论贵妃因何不虞就忙着落井下石。
婴贵妃提起一个温和却端庄的笑来,“劳累妹妹挂怀,不过是听闻前方有事却不在大王身旁,心中不安罢了。”
花山娜闻言,得意之色全无。
整个后宫女子寥寥,婴贞上无太后,左右无其他贵妃可抗衡,如今又替太后料理后宫琐碎,即便缺个名头也堪称是坐稳了后宫主位。故而前方战事若有传递至后宫,大多先经婴贞之耳。
眼看婴贞假惺惺作忧愁模样,花山娜恨不得咬牙拍桌而去。可她日夜求神告佛只怕王在别处伤着碰着,平日也舍不得少了半点他的消息。
想到这一层,花山娜只好按耐住不满,假意淡然道:“既是战事,姐姐不应当一人独知,否则妹妹们一无所知,日日提心吊胆,这多不好?”
“妹妹说的是,明日本宫便将姐妹聚齐一道儿知会。” 婴贵妃伸手揉按额边,叹了一口气,“可惜本宫一时今日心神不宁,竟是头晕目眩起来,恐怕需传御医看看才可。否则今日便能先告知妹妹了,不过妹妹不必过分牵挂,大王不过身负小伤,已无大碍。”
大王受伤了?!
花山娜心里尚且想着这婴贞拿乔,不过三两句话还推说身体不适说不得,分明是有意不说个清楚,好让她夜不能眠。然而她这一时猛然起身竟也一阵胸闷袭来,几欲作呕。
花山娜匆忙伸手捂住嘴,再没心思与婴贞盘旋,干脆告退而去。
“她竟不纠缠。” 婢女诧异盯着花山娜背影,面色古怪,“难道她……当真有孕了?”
“十有八九。” 婴贞神色凝重。
前些日子听闻花山娜食欲不佳多有呕吐,婴贵妃正是出于疑心才邀请花山娜来小坐。花山娜恐她不怀好意,更不喜她,推脱数次最终老实来此。现下看来花山娜多半有孕,只是此事与玄北安危不可相提并论,当下还是玄北更令她挂心。
“绿儿。” 婴贵妃沉声吩咐道:“立即派人知会本宫兄长进攻。”
“诺。”
绿儿领命而去,半个时辰后带回婴贵妃兄长婴尘。
婴贞与婴尘同为一母所处,然而一人和善恬淡,另一人y-in毒狡诈,堪称天差地别。
“微臣婴尘拜见娘娘。” 婴尘面冷眼暗,懒散行礼,口中毫无敬重之意。
婴贞知他生x_ing高傲,除却认定主君牯夏拉王爷外,谁人也不入他的眼。
“起来罢。” 婴贞边说,还用眼神示意左右退下。
“娘娘特地屏退左右,恐怕是有大事相谈。” 婴尘上坐,半点没规矩,肆意如同身在家。
婴贞浅浅抿一口茶,半分心思不露,笑道:“不过许久不见兄长心有挂念罢了。”
“挂念?” 婴尘嗤笑一声,“贵妃娘娘,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若为昏君玄北一事倒不如死心。”
“果真是牯夏拉。” 婴贞面不改色,半垂下头,显出纤细脖颈。
她声一厉,仿若质问道:“牯夏拉可是想要了王的命!?”
“是又如何?” 婴尘撇撇嘴,一脸不屑无畏,“王爷与昏君相斗,非你死即我活,双方必有一败,不过早晚事。你自小聪慧,难道不知这个理?”
婴贞半分势头不让,愤然道:“此番大王亲政,于军心民心大有助益。万一有个闪失,难料朝政如何,多拉如何,而佩珏又如何?牯夏拉此举是不忠不义、叛国造反,兄长你身为牯夏拉幕僚之首,你怎会不知?你又怎会容许此事发生?!”
“你妄想激我!” 婴尘神色顿时狠毒,拂手将瓷杯盏打翻在地,“王爷如何当如何,我不过一介幕僚不得干预!至于玄北死活与我何干?”
“那么连我生死,兄长也不在意了么?” 婴贞蹙眉含泪,似哀求,又痛心疾首。
她瞧出婴尘略有呆滞,又伸手握住婴贞一只手。
“兄长愿为牯夏拉出生入死,我亦可与王同生共死。可爹娘已去,婴氏寥落,只有你我了。兄长——”
婴贞倏然落下一滴泪来,“这世上你的血亲骨r_ou_只余下贞儿了啊……”
世上男女千万,唯独他们二人血脉相连根同生。这殷红血宛若绳索将他们牢牢束缚,即便天下尽负,相依为命,自是家。
这是一份求不来丢不开的刻骨情。
饶是无情婴尘也不由得缓下神色,深深望一眼婴贞,“王爷此次不过告诫玄北罢了。玄北成王后大力提拔武官以至朝纲动荡,三番五次御驾亲征不过为满一己私欲。如此放浪形骸之人配不上王位,他,早晚会死!”
他语气平和许多,却仍然y-in狠。
“王在宫中日日只知批阅奏折,连后宫也少有出入,三年来竟不添一个子嗣,又何来……” 婴贞失落喃喃道,美目黯然。
“不出入后宫又如何?他自有美人相伴。” 婴尘满脸鄙夷,眼中隐隐带恨,“那个铃人小子狐媚,不光独占昏君,还暗中勾引王爷。此人留在宫中早晚成祸害,你怎不除去他?”
婴贞一手无力搭在桌沿,摇了摇头,“……我……不想轻易伤人……大王的确喜他,可用意不明,无论他人如何试探也不给个名头。他也不过一个小儿郎,才同喜乐一般大。更何况我多次在他面前提及后宫嫔妃,他毫无妒羡之意,想来无心于此。或许还有他法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