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回到殿内,恬熙请他坐下,然後却在他面前深深行礼道:“恬熙有一事,求大师看在昔日与我的情分上勉为其难的答应。”严灵大吃一惊,忙起身将他拉起,说:“有什麽事,请尽管吩咐,何必行此大礼?”末了他终究是说了一句:“你我之间,从不必如此!”
这一句话,让恬熙一阵暖暖的心酸,他忍不住眼圈一红,终究是忍了,然後说:“就是严炎,这孩子,我已经无法可想,只好求你帮忙了。”提到严炎,严灵便问:“贫僧正想问呢,贫僧为遁入空门时,他正当总角,x_ing子活泼稚嫩可爱。何以他会变成今日这番戾气深重?”
恬熙又是悲伤又是愧疚,酸楚的说:“这也原是我的冤孽,却还是连累他了。”他将严炎的遭遇细细告诉了严灵,最後忍不住落下一滴泪,凝噎著说:“那孩子本来无辜,结果终究是被我和严炅连累,生生被折磨得如此乖戾残忍。我虽然心痛他如今面目,却总是无能约束和改变。只能尽量避免他伤及宫人,可他现如今已经愈发的变本加厉,虽不能伤人,却总是对手边的任何一牲畜不肯放过。这承欢殿中的各色玩宠,都被他蹂躏个便。我若拦过了,他便大发脾气不吃不睡,我实在是无法。现如今,只能把希望寄托给你了。”
严灵本随著他对炎炎曾经遭遇的讲述一边摇头念佛号,现听他提到自己,便问:“你想让贫僧如何做?”恬熙便急切说道:“他的x_ing子全是因遭受非人折磨这才激变,心境受怨恨蒙蔽这才失了常x_ing。我希望你能用佛法洗去他心中y-in暗,化解他身上戾气。不求他再度恢复到原来那个严炎,至少不要再这样嗜血残忍。我知道你已推入空门,本不该拿这事打扰你清修,可我现如今除了你,也是不敢再信任任何人。所以,只好厚著脸皮来求你,你,可以应我吗?”
他小心翼翼的征求著严灵意见,严灵温和的看著他,语气一如从前:“贫僧愿应你所有请愿,只是贫僧也不知能不能感化严炎施主,但贫僧定然尽全力化解他心中仇恨。”恬熙听了他的承诺,顿觉心中大石去了一半,喜极而泣下,他热泪盈眶的拉起了严灵的手:“谢谢,谢谢……”
这一幕恰好被低调来到承欢殿的严曦瞧见,他眼神一闪,微笑的喊了声:“母妃”便亲热的走了上去。恬熙忙松开严灵,含笑招呼道:“皇帝来了,快过来与你皇叔打个招呼。”严曦哪需要他吩咐,先对严灵微微颔首致意:“四皇叔!”严灵稽首还礼道:“陛下无需多礼,唤贫僧法号便是!”严曦微微一笑,便说:“既如此,便顺了大师意思吧。”他又次唤了声:“一木大师!”
严灵便自然是再度还礼,恬熙便在一边笑道:“好了好了,你们这麽多礼倒是生分的很,快一起坐下吧。”於是便让严曦随自己上首坐下,严灵在右下首端坐。严曦便问:“刚刚朕进来时,瞧见母妃与大师携手相谈,可是有什麽事吗?”恬熙便说道:“是为了你炎皇叔,他现如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想把他托付给一木大师,盼望能用佛法化解他心中戾气,重新归於平静。如能如愿,我情愿折寿十年!”
严曦还没说什麽,严灵叹息道:“你正值盛年,何必做如此重的赌咒发誓?我佛慈悲,比不忍见炎儿如此沈沦,贫僧相信,总有一日他将涤荡心中黑暗,重归人世!”恬熙听到他温柔平和的声音便觉得心境逐渐平静下来,满怀感激的说:“一切都拜托给你了。”严灵点头,说:“贫僧自当尽上全力。”
两人应答之间彻底冷落了严曦,他便微微一笑,说:“既如此,便要吩咐车队,准备送炎皇叔出宫入寺清修才成啊。”这倒是提醒了恬熙,忙吩咐道:“快,去将炎皇子请来,将他的一应用具全都装点好。今日就随著一木大师去吧!”
底下人纷纷动了起来,没一会便将严炎带来。恬熙拉著他来到严灵面前,动情的对他说:“孩子,我已将你托付给一木大师。大师精通佛理,且才华横溢。你跟著他受教诲,多学些佛家圣言,参悟禅机,心情也会改善许多。”严炎不耐烦的看了严灵一眼,冷冷的问恬熙:“你这意思,是想撵我出宫吗?”恬熙一愣,忙说:“傻孩子怎麽会?母妃送你出宫,是为了方便你跟著大师学习。母妃自然会日日遣人来探望你的。”严炎哦了一声,便闭口不言了。
严灵见他如此,满脸痛惜。恬熙在一旁也是手足无措,严曦冷眼旁观,适时的笑道:“炎皇叔好没心肝,潋母妃这段日子为你牵肠挂肚日思夜愁,人都消瘦了许多。你还这样质疑他,如此怎麽不让他心如刀割啊?若非朕已是皇帝,不能有失体统。此刻一定要挽起袖子好好跟你打一顿,为母妃出口气。”严炎被他如此一说,再看看恬熙苍白的脸,脸色倒是稍稍缓了些。他想了想,再看看严灵,似笑非笑的说:“好吧,反正宫里无趣的很,我就出去走走吧!”
恬熙大为欣喜,忙命人收拾行装。只让严灵带著严炎先行离去,行装随後送到。严灵便带著严炎去了。恬熙跟严曦将他们两人一直送到内宫门口,严灵请他们留步,自己带著严炎去了。恬熙看著他们的背影,满目不舍牵挂,严曦一旁冷眼不语。最後,还是恬熙叹息一声,说:“但愿文若能救回这孩子!”严曦目光微动,笑道:“一切自然能顺母妃所愿。”
在回禅寺的路上,严炎看著上车一来一直合目不语的严灵,突然出声道:“你知道我为何愿意跟你出来吗?”严灵睁开眼看他不语。严炎自己笑起来了。那笑容天真残忍,陪著他美丽的面容有种凌厉的气质:“宫中人员宠物生灵如今入手不容易,不如外面方便我寻来取乐。如此,还要多谢你愿意带我出来了。”
第二十四章
严灵看著他那稚嫩却邪恶的笑容,心里只为他悲悯。他还那麽小,却已经因为成人的仇恨,彻底扭曲了还未长成的人x_ing。他轻轻叹息一声,垂眉念了声佛号再不说话。严炎见他不理会自己,也觉得无趣,再没有说话。两人便相安无事的一直到了金光寺。
两人下了马车,已经有先行的宫人带著行李为严炎布置房间。严灵带著他在一旁看著宫人们来来往往的忙碌,眼看著一个清静的佛门禅房变成了鲜华锦绣的公子寝室。他皱皱眉,叫住领头的宫人,说道:“殿下来我金光寺是清修养心来的,可若将屋子如此布置,与在宫中何异?还请公公将这些富贵布置撤去,恢复佛门清幽!”那内侍一愣,随後十分为难的说:“此事老奴不敢做主,得去请太妃娘娘示下。”严炎不耐烦的在一旁说:“他要撤你就撤,再废话小心我撕了你的嘴。”
那内侍张张嘴还没说什麽,严炎已经一掌打了过去,他年纪不大手劲有限,可他手上戴著一只兽头戒指,他又故意将戒指转了一圈兽头对内,於是将那内侍的脸划破几条长长的口子,鲜血迅速涌了出来。那内侍却连捂都不捂一下脸,跪下来连连告罪说:“是,老奴遵命。”严灵看著这一幕,脸色有几分发白。他谴责的看了一眼严炎,严炎若无其事的瞥了他一眼,懒洋洋的说:“若我不打他这一下,回去他也不好向太妃交差。我这一下,即顺了你意又帮著他了了差事。不是两全其美吗?”
严灵见他既然还满口道理,忍不住开口道:“可那太监的身体受损又该如何算起?他虽并非高贵出身,但也是父母所生所养,也是血r_ou_之躯,也有疼痛知觉。你身为主人,怎能不存怜惜之心呢?”严炎嘲讽一下哦,年轻稚嫩的脸上透著超於年龄的世故:“他们从未将所谓的主人放在心上,我又何须将他们放在眼里?你嫌我对他们不够怜惜,可若我有一天失势,第一个上来糟践我的,就是他们。既如此,还不如放了心的收拾他们,若那一日我也沦落了,也就任他们欺负折磨,好歹算是我先了。”他停了停,细细欣赏了严灵听闻他这一番话後的表情,然後继续说:“这群奴才天生逢高踩低的贱x_ing子,你待他越好,他就越觉得你好欺负。还不如雷厉风行些,还能让他心存畏惧,不敢小觑了我。”严灵摇头叹息道:“你年纪尚小,怎能有如此偏激之言论呢?你说他们心中没有主人,可知他们心也是r_ou_长的,总有慈悲和感怀。若以诚待之,他们也能以诚回报。可若以权势压制,权势一散,人心也就散了。”严炎冷笑,揶揄说:“皇兄年岁虽长,更是却心思单纯更甚於我,竟真相信人心,真是难得可贵!不愧是从出生起便无波无澜长大的天之骄子,天生的富贵闲人!”
严灵叹息道:“炎儿,我知道你受了苦。可这些不该占据你全部,你还应该记得过往你所有的快乐日子。”严炎微微一笑,突然答非所问的说:“皇兄可有曾去拜会那位李太後?”严灵一怔,摇头道:“自出家以来,贫僧甚少与宫中来往。”严炎便继续说道:“那李太後,昔日纵容下人折磨贵太妃与我。可现如今一旦失势,就沦为鱼r_ou_,反过来被她的下人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见我的话一点没错。”
严灵大吃一惊,说:“她竟沦落如此?”严炎冷笑道:“她得势的时候没有折磨死我们,等到失了势自然是要被我们下死手了。说起来还是母妃技高一筹,先将她造成废人,再无反抗翻身的可能,然後再慢慢的折磨她。这可比一刀结果了她强百倍。”
严灵这才大为吃惊,他失声问道:“难道说李太後的突然中风,是出自他的指使?”严炎嗤笑道:“否则你以为呢?莫非你以为母妃连续两朝独享皇宠叱吒後宫,靠的只是他的美貌?我的好皇兄,好好睁开眼瞧瞧吧,你眼里的世界眼里的人,是不是真如你想象中的那般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