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程很是顺畅,比起太医院里任何御医的手法,楚敖似乎更娴熟整练,下针处,宁安妃只感到如同小虫噬咬般地轻微蜇痛,并不十分难忍。看着母亲并无大碍,林忠紧紧揪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只落了五针,宁安妃的眼前就渐渐出现了模糊的人影,她激动地抓住林忠的手,“果儿!我可以看见人影了!”
“真的?母妃!真是太好了!”林忠欣喜若狂。
再扎进七针,宁安妃已能辩出林忠的五官了。最后八针,宁安妃眼前的世界已经完全通透明亮,她终于又能看见了。
“果儿,我的果儿,快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宁安妃急着捧着林忠的脸细细端详着,母子二人喜极而泣。
自然是对楚敖千恩万谢,又许诺给他加官进爵,金银财宝,可楚敖一直笑而不语。
待出了后宫,林忠一下子抱住了楚敖,感激地又落下了眼泪。
重重一声:“多谢!”
被他忽然这样抱住,楚敖一下子僵住了身子,好半天反应过来,先是沉默,接着又轻轻吐出一句“不必客气”,似乎带着点叹息。
傻瓜,我是多么希望你不要对我说谢谢,我想有一天,你搂着我,无关于感激,只是因为你和我一样,有了相同节奏的心跳。
“楚敖!你这回可真是救了我的命了!你不知道之前那些日子,我每天都是怎样在内疚中度过的……”
用手环住了林忠的肩膀,忍不住渐渐收紧,“我知道的,我全都知道的。”
傻瓜,我怎么能不知道呢,每天每夜,每时每刻,我都在想着你的一颦一笑,我恐怕,比你自己还了解你呢。你怕的风雨,都帮你挡走,你想的东西,恨不得都给你,为了你,哪怕……
是去死呢……
第13章 我要当皇上
林逸欢连续伏案数日,终于体力不支,在下朝的时候,险些晕倒,咳嗽不止,众目睽睽下竟然咳出了鲜血。中年咳血,恐不能长久,一时间宫内大臣议论纷纷,人心惶惶,几股暗流也在蠢蠢欲动。
太后来探他,从太医那里询问了病情,缓缓开了口:“欢儿,你毕竟也已入了不惑之年,哪里还能再像以前年轻的时候那样拼命,太医嘱咐过,要多卧床休息。”
“母后,北漠八匈部落大举进犯我北黎,就在我北境稷江畔压着,二十万大军接地连天,您让我如何能静下心来卧床休息?”刚说完,林逸欢又急得咳嗽起来,宫女马上呈上帕子,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捂着口的帕子拿下来,鲜血又染红了大半绢丝。
“欢儿,北黎该立新的储君了。”太后用帕子拭去他嘴角残留的血丝,动作虽轻柔,可是说出的话,却坚如寒冰,让林逸欢的心冷得不禁一颤。
“早些立太子,也早些替你分担些。”见他沉了眸子,又补上一句。
这就是北黎的太后,永远将国家的运数视为毕生的头等大事,见证了三代皇帝的更换,什么样的大风大浪都已经历过,越是在蛰伏的巨大变故之前,越是能迸发出她坚硬的与岁月一同沉积在骨子的东西,平时总是保持着静默,可关键时候的一句话,却从未有人能够更改,比如当初林逸欢的即位,比如三皇子林忠的命名。自在先皇时期,就佐于政前,朝代更迭,身边的人也换了一茬又一茬,唯一不变地,就是在林氏王权中不可撼动的地位。为了稳固祖辈们打下的江山,她总是会选择最稳妥的方法,尽早设立储君,方保万无一失。
“好的,母后。”林逸欢毫不抗争,因为他知道,那毫无意义。
只是,该立谁?
按照立长不立幼的规矩,自然是大皇子林凛,可是他x_ing格鲁莽冲动,仗着带过几次兵,立下了战功,就居功自傲,目中无人,朝内不少大臣对他早有诟病,立为储君,恐难服众;二皇子林聪,聪慧过人,能言善道,待人接物也总是彬彬有礼,目光含笑,可就不知道为什么,林逸欢看着他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笑面时,心中总有一丝不安,即使是最善解人意的孩子,他也总不能和他亲近;三皇子林忠,自是文才武略,样样精通,虽有时会倔强任x_ing,可那也只是因为年龄尚小,稍显稚嫩的孩子气也是难免的,可林逸欢最看重他的地方,则是他有一颗仁心,自古云,上善若水,仁者方可无敌。再者,他是自己与最爱的人的爱情结晶,与情与理,都是储君的最佳人选。万分无奈地是,他是亡国之后,这样的出身,若是立为储君,一定会遭到朝廷大臣和太后的竭力反对。
三位皇子的形象在林逸欢的脑中走马灯似的过着,立储之事,何尝不在他心中是件大事,早在好多年前,就已挂在心上,只是立谁,这个问题却使他迟迟下不了定论,真是越想越头痛。
“果儿,在想什么呢?”楚敖进宫来看林忠,他正在池子边看一群锦鲤水中嬉戏。身子斜倾在扶栏上,无精打采地低着脑袋,垂着胳膊,出神地发着呆,连楚敖喊他都没有听见。
“果儿!”一个弹指敲在林忠的脑门上,这是楚敖惯常的打招呼方式,当然只是在四下无人的时候。
“哦,你来了。”林忠醒过来,抬头看了看他,继而又懒懒地垂下目光盯着池水。
这是什么态度,几日不见,见了我竟然这样不理不睬的,要知道,我可是想了你几日几夜呢,你宁愿看鱼也不看我!楚敖心里忿忿地,可还是压着火仔细看着林忠的神色,凝神蹙眉,像是有着烦心的事儿。不要他说,楚敖也差不多明白了,这几日宫里沸沸扬扬地传的都是皇上生病的事情,果儿必定是为父亲的病发愁着呢。
只是这皱眉的样子,着实让楚敖不想再看。他最宝贝的人,在他身边时,怎么还能有这样的神态。悄悄在袖下伸出两指,往那池里的鱼儿一指,鱼儿赤身银尾,像听懂了人话一般乖巧,随着指头的方向,成群结队地游至林忠的面前,鱼尾齐刷刷地,撩起细碎水花,让林忠一下子看得傻住了。
“这!真是奇了!”林忠小声惊呼道,刚说完,一只大锦鲤,使劲甩了尾巴,点滴水珠溅到林忠的脸上,好像故意要逗他一般。
“淘气!”林忠一边用衣袖擦拭着脸上的水,一边往后退去,却不慎踩到了软绵绵的一个东西,是楚敖的脚。
“对不住啊……”慌忙道歉,一转头,却看到了用点墨折扇挡在脸前的人,一身浅青色长衫,玉树临风,气宇轩昂。
“你是……”林忠心里纳闷,用手去撩那面扇,扇子的主人却把扇子轻轻一合,露出一双美目,竟然是楚敖,不知何时将官服换成了浅青长衫,正含笑看着自己。
“你何时……”林忠惊得说不出话来。
“像吗?”楚敖故意在他面前踱着步,故作风雅地摇着扇。
“像谁?”
“你心中的未央啊。想想你初见他时,可是连眼珠子都不转了呢,这么快就忘了?”
“胡说什么呢你。”林忠当下就红了脸,“我只当他是朋友罢了。”
“是吗?也只好这样罢,毕竟俊美的未央公子已经有小童了。”楚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林忠倔强地一扭头,任楚敖在一边把扇子摇得哗啦哗啦地响,可是还是忍不住地斜了眼角,多看了他两眼,还别说,穿着这身衣服,再摇着一把扇,可不就像当初的未央公子么,又别过脸去,静想了一会儿,一别数月,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果儿!”一根竹子“啪”一下点在林忠后脑勺,又是楚敖,像变戏法似的,不知又从哪里寻来了竹子,许是夺了哪个宫人的宫灯吧,只是拿着这根竹子做什么。
在林忠疑惑的眼神中,楚敖把长衫一角系在腰间,整个人剑眉星目,英姿勃发,以竹代剑,唰唰舞起剑来,霍如羿s_h_è 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也就是此番情形吧。
“竹青……”林忠的眼神有点痴痴的,嘴巴喃喃张合着,说出这二字。
“哼!”楚敖霎时收了剑,气还略微有点喘,“就知道你心里还惦记着他呢!”原来自己的表演被猜中了角色,心里也是不开心的。
“你又说傻话了,竹青对满满可是一片深情呢。”
“那他要是没有满满呢?”楚敖不依不饶,打破沙锅问到底。
一抹笑从林忠的嘴角偷偷跑出来,饶有兴趣地看着楚敖那副执著的样子,抿了嘴就是不回答。
“哼,你不说我也知道,哎,只不过,也不知道满满现在怎么样了,想想当初咳成那样,可真是楚楚可怜的很哪……”楚敖的脸上尽是怜惜。
“你想他了?”
“想得要紧。”
“那你回去竹林那边好了,还在宫里当什么左侍郎。”不知不觉间,林忠又被楚敖掉转了情绪,偏着脑袋,鼓着腮嘟起了嘴。
“果儿吃醋了,哈哈,果儿吃我和满满的醋了!”楚敖两眼放光,兴高采烈地拍着手。
“你!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嘴,天天胡说八道的!”林忠一手将楚敖半边脸拧扯起来,不顾那人急忙告饶,只硬着心一边拽着一边带他兜圈子。
“痛啊痛啊!”楚敖挤着一只眼睛,泛起泪花,两只胳膊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
“呵呵!看你还敢不敢乱说了。”得意洋洋地看着那人喊痛,呵呵笑出了声,终于松了手,其实也有点酸了。
楚敖揉着拧红了的半张脸,不怒反笑,“果儿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