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离得云润生最近的几个人,守夜的容映忽然坐到道长门扉边盘腿而坐,闭眸养神。一直撑着打瞌睡的虎子脑袋一歪,睡得香甜。
夜色中吹箫的少年垂下手,仰头看天,随即转身看着紧闭的门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少年眼睛瞪地溜圆,抬起手小心翼翼抚上头顶。
一手浓密顺滑的触感,少年的手抖了抖,又狠狠抓紧,放松,抓紧,放松,这熟悉的触感!
他的头发!
少年惊诧万分,啪嗒扔了萧,两手一起抓挠满头秀发,抓过一把举起到胸前,又黑又长!竟然霎时间偶从光头变成长发飘飘。少年喜不自胜,蹭的拔腿冲回房间,抱起铜镜对照。
镜子中,披头散发的少年满脸灿笑,和从前一般无二的头发漆黑如墨,甚至比从前更有光泽。
不是他自夸,他这一头长发剪去卖了都能价值万金!
哼!就是这么值钱!
少年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越看越是欢喜,上扬的嘴角能挂起一把花。找不出任何瑕疵,心满意足地少年一屁股坐下,抓起梳子便熟练的梳头,至于门外躺的躺,坐的坐,还有隔壁的异样,他通通……不管。
嘤嘤嘤,他还是从前的他,真好!
隔壁的云润生收回双臂,浑身放松。周围一切都没逃过他的神识,对镜梳头的少年让他嘴角扬起一抹笑,就知道这个礼物少年一定最满意,瞧那自恋的德行,啧啧,这么好美自恋,以后能看上哪样的女子?怕是世间美人,谁都无法与他比及。
云润生直起身,轻不可闻地发出一声叹息,灵力汇集双眼,随即慢慢的侧头看向屋子一角。
云润生就缩在那里,一脸的惊恐畏惧。
这,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云润生,云家老六,幼时读书,少时学厨,联姻宋氏,不及弱冠便家破人亡,郁郁而终。
他活着时有个极其耀眼的大哥,自身却极其不起眼。无过人之才,无过人之貌,不善言辞,不善j_iao友,平庸普通,走到哪,只要不提名字,谁都很难注意他。他的记忆中,很多次大家齐聚一堂时,人人都能说点什么,独他最安静。亦或是人人都得了红包,独他被落下,他失落,却不好意思伸手去争要,甚至连被落下这种事,外人亦是没注意,有了第一次就有很多次。
唯独了解这些的只有生母何姨娘,从小一手养大的儿子,母亲自然明白。但其实他的x_ing子就像何姨娘。姨娘知道他不受重视,也只是叹气,道一声‘你和你哥哥不一样,算了。’从不会鼓励他开口争取。
云润生记事起就知道自己和大哥不能比,兄弟两千差万别。他对哥哥敬仰,佩服,感激,也畏惧。他在云家读书的资源比庶出兄弟们好,都是沾哥哥的光。进了厨房,能让父亲手把手教的也只有他,父亲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就是‘你大哥读书有出息,你就算比不上也不能拖后腿。以后他为官,你经营酒楼,他能给你当靠山,你要为他赚银子打点j_iao际。’。
云润生很听话,勤劳吃苦,父母让干啥就干啥,从不偷懒耍滑。唯一能让木讷的他变得活泼开心的人,只有未婚妻宋玉儿。这门亲事亦是父母找来,相看时约在茶楼,他讷讷寡言,却被宋家小姐看上了。宋小姐是宋家嫡出的女儿,明丽可人,心灵手巧,又对他极贴心。他觉得自己样样配不上,不明白宋小姐看中自己什么。他一心一意地期盼成亲,决定成家后,一定好好珍惜妻子,绝不纳妾。
正因为最是在意,最是珍爱。
病重之时,宋家的退亲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C_ào。
云润生走近角落里的灵魂,那灵魂缩了缩,云润生无奈:“为何怕我?按道理你应该一直在身边,随我同行一路。我是什么样的为人你应该清楚。不用怕我。”在他看来,眼前的云润生也是个头脑简单的未成年孩子,根本没法当做另一个自己。
“先前我修为低看不见你,今r.ì我突破了才发现你存在。这个结果在我意料之中。一直很想和你面对面的j_iao流。我们虽然经历,x_ing格都截然不同,以这种神奇的方式认识,不可谓不奇妙。”
灵魂垂着头,很沉默。
“你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
云润生顿了顿:“你心中的想法都可以告诉我。包括……你想不想我把身体还给你?”
灵魂抬头困惑惊讶的看着云道长,朝夕相处,他比谁都清楚云道长的厉害。这么厉害的道长……他很难不怕。怕他看见自己,怕他忌讳他,怕他伤害家人,怕他一狠心将自己灰飞烟灭。但其实他知道,云道长没那么坏,大部分时候云道长很温和很包容。而且……烧饭比他更出色,赚钱能力更是比他高超无数倍。
“我不知道……”灵魂幽幽开口,他发现自己死了后,竟然一点不悲痛一点不伤心,稍微有点失落,其余更多的是解脱的轻快。临死前的痛楚很难受,临死前的遭遇更绝望。活着没有希望。姨娘说大哥不在了,他要担起重任,要养育侄儿侄女,要找机会为云家,为大哥伸冤,要努力发奋重振云家。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做到。
他没有大哥光宗耀祖的本事。
他不是大哥。
“这样挺好……”
云道长比他会赚钱,手艺比他好,还结j_iao了皇帝的儿子。
只有云道长这样的人才能重振云家,为大哥伸冤,为家里人撑起一片天。
云道长望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叹息,“多谢。有什么事随时跟我说。”
“……好。”
云润生推门出去,正好撞上才出门的少年。
少年的乌发用蓝色发绳高高束起,多余的在脑后随意垂落,长及后背。
“道长!你看我的头发啊!”少年眼睛发亮,欣喜的扭过脑袋给云润生看。
云润生嗤笑,伸手去摸了摸,柔顺光滑,仿佛会有香味。
“恭喜你的秀发失而复得。”
“哈哈哈哈,真是做梦都没想到,以为还得养一两年!”
瞧你高兴的,不就是头发。
“长得好,没头发一样是美人。”云润生实话实说。
少年揶揄:“道长是夸我吗?”
云润生无奈:“请勿对号入座。”
“肯定是夸我对不对,除了我还能有谁?”
“有脸不?”
少年嬉皮笑脸凑过脸:“我不但有脸,而且完美无瑕。是不是?是不是?”
云润生伸出手就在那张脸上拧了拧,拧的少年嗷嗷大叫。
“呜呜……”少年疼的眼眶泛红。
云润生无语:“……抱歉,没控制力道。”
少年幽怨的捂着脸道:“上一个拧我脸的人是谁你可知道?”
云润生摇头。
“是我的大皇姐,比我大七八岁。六岁时父皇为我办生辰宴,赏了我很多东西,夸我是兄弟姐妹中长得最好看的。宴会散了后,大皇姐冲上来就狠狠拧我脸,那一下直接把我拧肿了。”
“……”云润生汗颜,皇帝家的事真j.īng_彩真可怕。
少年嗤笑:“我当时年幼,脾气很不好。仗着有父皇宠我,我哪肯受那等委屈,当时就跳起来把她的脸挠成花,哈哈哈。大皇姐脸上如今还有几个浅印子。”
“父皇训她为何要动手拧我,她先说觉得我可爱,很想捏一捏。后来承认了说是嫉妒我长得好看。”
云润生扶额。
少年被他无奈的模样逗笑,很自得的问:“道长拧我的脸,是嫉妒我?”
云润生喷了:“怎么可能!”他最自己的长相也很满意!
少年霎时脸红,嘟嘟囔囔:“那道长是觉得我可爱?想捏?”
云润生顿时被问噎住,直接转身拒绝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有陷阱。
少年亦步亦趋跟在后面,仍然捂着半边脸:“道长下手真重,我的脸肯定肿了。”
“没有。”云润生头也不回。
“那起码红了。”
“……还好。”
“道长想怎么赔罪?”
云润生败退,终于停下回头:“你想要我怎么赔罪?抱歉,是我不对。”
少年不推脱:“我想要一份礼物。”
“什么礼物?”
“道长有的,觉得比较重要的东西送我一样。”
云润生思考:“符箓,丹药。”
“……不要,这些我都有。”
这嫌弃的语气,云润生忍不住弹他额头:“多少人求之不得。”
“换个别的,特别的,心爱之物,值不值钱没关系。”少年咬牙。
云润生蹙眉思考:“真是问住我,等我想想。”他倒不会舍不得,只是真想不出自己有啥特别的心爱之物。目前最钟爱的是储物法宝,可那样东西少年根本用不了。别的金银珠宝少年都不缺。
“道长慢慢想。”
“嗯。”
少年微笑:“恭喜道长修为大进,我也有礼物要赠你。”
“是什么?”
“还得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