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屋内,懒懒靠着被子的‘叫花子’正有条不紊地穿针走线,手中的破鞋子被他缝缝补补,很快便连成好看的波浪纹路,一双朴素的旧鞋已然改头换面。
“吃饭。”
修长的身影踏进来,逆光中两人四目相对,同声道:“多谢。”
二人静坐,美美扒饭的黄粱暗自感叹,道长本领高强气度不凡,一手厨艺亦是无可挑剔,真是打着灯笼难找的真正高手,不愧是他的恩人!
云润生弯腰试穿鞋子,原本破烂的布鞋此刻穿在脚上既好看又不张扬,还替他节省了一笔。本来于他来说,鞋子破了只有扔的份,没想到黄粱来一手妙笔生花,真不愧是……咳,多才多艺的娇子。
将饭菜吃得一干二净,黄粱喝了杯凉茶,姿态惬意的回味道:“今r.ì海鱼里面多了青叶子菜,真真好吃极。比前些r.ì的豆芽菜更盛一筹。”道长做的饭菜并非世间最佳,但那股子可口的香味,张嘴便想多来一碗,忒个儿下饭,每每吃饱喝足简直妙哉。
云润生淡笑:“船上新鲜蔬菜以泡发的豆芽为主,另有少许培育种植的蔬果,只不过条件简陋,难得才有一口。”今r.ì收获的蕹菜是意外所得,原本在大船每一层都有空地留着放置菜土盆,每当船队出发前都会填满土壤,撒上肥料,将民间耐Cào好养的蔬果种上。如此一来在行船途中,若是蔬菜库存耗尽时便有补给,哪怕不多,但聊胜于无,长期不食蔬果会影响健康,比如欧洲大航海时代的坏血病。好在许三少的船队并无此事,一来海路繁华沿路补给充足,二来,许家的跑船路线已经很成熟。再说,船上大伙儿都会种点菜,主料发豆芽,另有咸菜、酸菜、茶叶、陈皮果干等储备。
黄粱所食蕹菜是被抛弃在船顶上的残余,东倒西歪一片没人管,云润生数r.ì前发现后,心血来潮引了灵气灌注,今r.ì上去一瞧,已是郁郁葱葱一片,选取上端的嫩尖子掐出一大筐,中午和海鱼一起大杂烩,一人能吃上几根叶子,也算意外之喜。
“当真奢侈啊……”云润生一声轻叹。
“什么?”黄粱没听清楚。
云润生摇头:“无事。”起身便去抓紧时间修炼,末r.ì时因他战斗力强,一直以来并未饿肚子,基地高层总会看重他几分。但水灵灵的蔬菜瓜果却不多得,他再如何嘴馋也没想过用灵气去浇灌养殖,太奢侈了!
云润生正襟危坐,心中却在回味蕹菜的美妙滋味,灵气浇灌的蔬菜,他亦是头一回品尝,真是人间绝品,从此以后,他大可以好好尝试培养一番。
第二r.ì,黄粱醒来便发现屋里多了两盆嫣儿吧唧的橘树盆栽,半人高,光秃秃的挂着几片青黄叶子。黄粱不明所以,这明显是养不活了,搬进屋子里闷着更不好养。别说,在船上‘大鱼大r_ou_’吃多了,心里头格外想念水灵灵的果子。
云润生推门而入,弯着腰接二连三又搬了几盆植物进屋,拴上房门,云润生将植物们放在靠窗的位置摆放整齐,随后挂上如获至宝地笑意:“过些r.ì就可以吃上水果。”
“……”呵呵,你是道长你说了算。黄粱笑得满脸纯真,心中无奈得很。
一共两盆橘子树,外加四盆柰果,还有一无名枯盆。
黄粱指着只有土的枯盆问:“这盆空着?”
“土里有根系。”虽然死得差不多,不过他有信心救回来,这一盆到底是何物他亦不知。
当r.ì晚上,云润生久久未熄灯。
黄粱便缩在被子里,侧着脑袋满脸好奇地看他折腾,只见云道长双手时不时舞动,像是牵着无形之物往果盆里指引,灯火昏暗,云润生大半个晚上都在重复此事,黄粱早已不知不觉睡着。
天亮了,黄粱舒服地张开眼,哈欠打了一半,猛然咳嗽两声,瞳孔一缩,不可置信地盯着葱绿的屋子,只见昨r.ì还残花败柳的盆栽今r.ì已是枝繁叶茂,层层叠叠的绿叶几乎挤爆了简陋的木质果盆,果树结实的主干牢牢扎根,橘子树更是直接开出几朵小白花。最妙的是那盆无名氏,不仅仅一夜之间长成绿伞,同样开出花儿,竟还结出一枚小小的青色果子!
黄粱浑身j-i皮疙瘩都炸了起来。
这位道长,到底是何方高人?
他本以为最厉害的道人莫过于当朝国师。数年前,西北之地大旱,天不下雨河水干涸,土地成片荒芜,饿殍遍地疫病成灾。国师以一人之力,登祭天坛,众目睽睽之下,龙蛇舞起,挥手祈雨,几息后便乌云汇聚,天雷滚滚,大雨滂沱,自此,万民拜服。
如今,西北之地,国师的神威仍在流传,庙宇遍布,香火鼎盛。
受惊的黄粱神情恍惚,云润生叫了几遍才回神。
云润生指指热饭,废话不多说。走两步在无名盆栽旁蹲下,脸上情不自禁露出笑意,手指拨弄着绿叶,心中满是期许。这盆无名氏可不简单,搁在他生活的时代随处可见,放在如今却极稀罕。昨r.ì连夜用灵力灌输,催生出了果子他才确定,这是一盆番茄。他今r.ì问了一圈人,这时代番茄还没成名,但是跑海的伙计们有人见过,就连这一盆也是许三少偶然带上船装饰房间,道是在夷国买的盆景,那会儿买时上头结满了红彤彤的果子格外喜人,奈何果子有毒,光看不能吃,最后任其烂在土里没管,搬出去扔在旮旯处。
云润生迫不及待想收获番茄为其正名!
“这果子你可识得?”黄粱捧着碗问,声音有几分晦暗。不时怔怔的看着云润生发呆,愁肠百结。
“番茄,又名西红柿,是蔬菜的一种,可生吃可烹饪,酸酸甜甜,味美多汁,作用极广,有了它,我能做出更多好吃的菜肴。”
听云润生对着一盆果子侃侃而谈,黄粱更恍惚了,这道士……有时候挺不像个高人。
不过,那么好吃的果子,真叫人心痒难耐。
“不愧是道长,见多识广。此物我从未见过。它需多久才可成熟采摘?”
云润生终于舍得抬头,笑着看了黄粱一眼:“等不及想吃?”
黄粱脸微红,嘀咕道:“道长形容地那般美味,我自然多了几分期待。”
“有我在,它们要不了多久就能吃。其实就算是青番茄也可以做菜,但普通人不宜多吃。熟番茄则很营养,敞开肚子随便吃都行。”
黄粱一时没接话,迟疑半晌才问:“恕我冒昧,道长似乎用了特别的法术让枯木回ch.un,一夜之间花开结果。这……是道法?”
“没错,很简单的引灵术。简而言之就是将天地间灵气汇集起来,成倍浇灌植物,我其实也是头回用灵力来种菜,没想到效果不错。”
黄粱哑口无言,旁边的男人姿态轻松,仿佛说着再渺小不过的事儿。
“道长如此行事,不怕逆天而行?天地自然,花C_ào树木顺其季节变迁,花开有花谢,世间万物难逃一死。道长让枯木回ch.un,这似乎有违天道?”
云润生闻言不由多看了黄粱几眼,沉着道:“天道为何物?你可见过?人生短短百年,有人一生顺遂,有人颠沛流离。更有人健康幸福长命百岁,有人疾病缠身出生即死。人如此,C_ào木亦是如此。它本该枯死,我却将它救活,从此它可开花结果年年如是,我会收集它的种子,让它子子孙孙不断繁衍,百年后,人们都知道番茄是再平凡不过的蔬果,可食用,极爽口。你认为天道会劈死番茄或者我?”
黄粱忙不迭摇头,哑口无言。
“你这种养尊处优的天子骄子,又哪知人间疾苦?”
云润生语毕,便有一点儿后悔。这番话多说无益,倒显得自己愤世嫉俗。他何必跟一个未成年较真?可是他曾深爱的世界,付出x_ing命也想守护的故乡,大概是被天道厌弃的土地,不然为何连一C_ào一木都湮灭?
认识以来,云润生向来话少,更难见他为何事而动容。面对有几分义愤咄咄的年轻道长,黄粱慌乱后退,却不防背后的桌子脚,砰一声撞到后脑勺,疼得他哀嚎一声,垂着头,眼眶泛红。
“是我言重了,抱歉。”
黄粱垂着脑袋摇头。
“你可能对修行有偏见误解。不过对我而言,修行是我第二条命甚至第三条命。当年若不是遇上师父带我入门,我早就夭折,又哪里会有后来……”云润生捏了捏眉头,苦笑嘀咕:“凡事都有两面多面,虽然后来活着不见得多好。”至亲好友接二连三的离去,他活成了孑然一身的孤儿。
“如今我依然活着,大概祸害遗千年?”
黄粱怔怔望着低眉浅笑的年轻道长,脑袋一时空白。他仿佛聆听了对方心底的声音。
原来这人并不是一味的温和良善,心中亦有怨愤憎恨。明明拥有奇妙的力量,但他所求,似乎只是寻常地活着。
活着有多难,他这几个月深有体会。黄粱噗嗤笑出声:“你怎会是祸害?你是善人。”
“善人?”云润生啧啧摇头。
黄粱郑重道:“于我而言你就是善人。道长莫跟我生气,我并非对修行有偏见,实在一言难尽。道长是清流之辈!”
“我不与小孩子计较。”
黄粱眉头一挑,冷哼几声,接着问:“如果用此法灌溉成片的庄稼,那不是丰收不断?”
云润生蹙眉摇头:“得看地盘多大,我才入门而已,一亩三分地可行,多了不行。除非功力高深,或者依靠阵法。”
黄粱吸口气,不知道该高兴还是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