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丧守灵,太子登基,一桩桩事情接踵而来,饶是叶承启手段强硬也不由得被种种事端扰得头疼。他借口休息,勉强偷德浮生半日闲,歪在了武修的怀中:“此时此刻尚未登基便已经这般麻烦,若是成了皇帝,以后不知会是什么可怕光景……”
武修也不答话,只是不轻不重地按着舒缓的穴道。
叶承启目光一转,忽地开口道:“你若,若是我将皇位交托给秦舒沅如何?”
武修动作一僵,停了下来,他望着叶承启若有所思的目光,沉默片刻,随即道:“不好,他不适合当皇帝。”
叶承启笑得清淡:“这是将他与我做比较得出的结论么?”
侍卫长再度按起穴道,淡淡开口,说:“前朝有云‘治大国若烹小鲜’,殿下身居高位目光长远,手段或松或紧或驰或张,朝中大臣无有不从之人。秦舒沅……他心中并无仁心,即便登上皇位,不过是老皇帝的重演罢了。”
叶承启被他夸得有些心喜,想了想,道:“但如果不解决皇位之事,本殿下……我就要入主皇宫,再也不能似眼下这般坐看闲云流水庭前静花。”
武修唇角微动,像是想说些什么,可他还是忍住了。叶承启眼尖,瞄见了他的细微举动,从武修怀中起身,抬头问道:“你有良计?”
武修目光直视,衬得那双眼睛愈发剔透黑亮,他闭了闭眼,认命般开口道:“还有一个办法,就是殿下广纳后宫,绵延子嗣……”
叶承启脸上的笑,一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冷着脸问道:“哪个多嘴的朝中大臣,敢跑到你这里嚼舌根?”武修低头沉默,却不答话。
太子殿下霍然起身,扬声道:“暗卫何在?!查清楚此事来龙去脉!”
暗处有人齐齐应声,随即身形微晃消失不见。
武修艰难开口道:“殿下如今是要当天子的人了,凡事不可太过依照性情,否则定会引起朝中大臣的不满。”
叶承启冷冷一笑:“本殿下还怕他们不成?一个个当面服服帖帖,内地里动着龌龊心思,甚至不惜赔上自己女儿的一生来换取家族百年荣耀,偏偏还自诩为替家族绵延福泽的厉害人物,呵,着实恶心!”
“殿下……”
叶承启冷冷道:“你不必多言,我心里自有定论。”
武修看着他的脸色,咽下了未言之语。
皇帝驾崩,太子守灵,奈何王侯大臣进言道国不可一日无君,故此太子黄袍加身,于月余后登基继位。满朝文武,浩浩荡荡,起步跪拜,口称万岁。叶承启面无表情,仰身于金銮殿上,双手微举,道:“众爱卿平身。”
大臣齐呼:“谢陛下!”
余音袅袅,震动不绝。
武修独自坐在东宫亭中,听着风里带来的登基之音,心头百感交集。
这个男人,终究还是走到了权力的最高峰。
只可惜,他还来不及伤怀什么,便被秦舒沅以暗号引去了郊外偏庄。秦舒沅依旧一副风华绝致的公子哥模样,若是不知他真实身份,只怕还会以为是哪家王孙贵族的芝兰玉树。他见武修到来,微微一笑,道:“武叔,你来了。”
武修素来不是心细如发之人,只是这一次叶承启的所作所为对他影响甚重,连带着己身的性情也变了不少。他微微皱眉,捕捉到了秦舒沅对自己的称呼,似乎自从多年之后相遇,秦舒沅就再也没有叫过“舅舅”一称。
他心念闪过,表面丝毫不露,“这次唤我来,有何要事?”
秦舒沅淡淡道:“我听闻前些日子,太子遇刺受伤,做臣弟的心中担忧,又不能前去探问,只能借武叔之手聊表关怀之情。”
武修心中有些说不出的莫名滋味,就好比一条巨蛇本是暗中咬死过往路人,没想到路人福大命大躲过一劫,巨蛇却始终阴魂不散。他转身道:“太子无碍,你若没什么事,我先离开了。”
秦舒沅道:“武叔,你忘了我娘的仇了吗?”
武修脚步一停,没有转身,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没忘,你娘的仇我已经替她报了。”
“难怪那个老家伙死之前没有任何安排,原来是直接落在了东宫手里。”秦舒沅丝毫不感到意外,他哼笑一声,“武叔,做晚辈的斗胆提醒你,所谓‘狡兔死走狗烹’,如今武叔荣华蔽身不过是仗着太子的宠爱,但是帝王心这个东西向来飘忽不定,说不定过得几日他寻得佳丽之后,便会彻底将武叔你抛置于脑后。到时候,见风使舵的宫人们,不知会怎么对待已经留不住帝心的你呢……”
武修依旧没有转身,只是声音里带着几分按捺不住的冷意:“这就不劳烦你费心了。”
他走出两步,忽地回头盯了秦舒沅一眼,这目光锋利至极,就连向来心狠手辣的秦舒沅都不由得心头狂跳退后两步。
武修盯着他,缓缓道:“他如今已经是天子,也一直会是天子。”
秦舒沅脸色大变,然而武修不待他开口,便转身离开了。
6、面沉如水
散朝之后,叶承启忙完奏章,饮了一盏香茶便去了后殿。
武修的一切物件都被暗卫们搬了过来,此刻从东宫搬到皇庭,也不知他是否住的习惯。叶承启转过宫墙,便听到毫不掩饰的劈空之声,武修身形变动,在这繁花似锦的皇宫庭院之中腾挪舞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