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念恩宫里出来的时候,天将明。
“皇上,连御医飞鸽传书,兰陵王只剩一个月的活头了。”
昭乾予悯抹了一下茶杯盖儿,“可惜了。他是个人物。”
“连御医请皇上示下,下一步要怎么做?”
“怎么做?让连远桥以大楚御医的名义去一趟柳国,备份千年老参让他送给柳王。”昭乾予悯冷笑:“听说这个月柔还害得尉迟父子反目成仇呢。我们有好戏,为何不看?”
“柔儿,我们去一趟柳国好不好?”
“去柳国干什么?”
“当然是去逛逛喽。天天在这里,柔儿不闷吗?”
“好啊好啊,远桥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你们都干什么去了!”我一掌打散了红木桌子,地上跪着的两人哆嗦了一下:“主上息怒!属下们一直在谷中四处监视,并没有发现什么人进出,后来进入连远桥的药斋中搜查到了一处暗道,已经有一拨人马追去了!”
“暗道?”我气急,连远桥有暗道?他要带着娘去哪里?
爹反而很镇静。“远桥绝对不会为难柔儿。”
我有点吃惊地看着他。他落寞地一笑:“这些年来,他用情不比我浅。”
“尉迟云扬,你听好了,既然柔儿选的是你,我也没话好说,只要你能让他幸福。”
让他幸福……我好像是没做到呢……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好像很久没有这样的晴天了。我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物。接近十一月份,山地气温低,这里已是一番初冬景象。
“醒了。”我没回头,床上的人动了动,传来轻轻一叹。“你救了我?”
“不全是。还有我爹。”我用食指关节,蹭了蹭唇角。师父挣扎着做起,斜倚在床头:“多谢。”
我转身,上前去给他把了把脉,脉象很不好。
“不用看了,没用。”他笑笑:“本来就是该死的人了,早死早超生。”
第一次仔细看师父。师父很瘦,清俊非凡,好似可以随风而去一般。这几年没什么变化,一如当年。
“静又……”我措了措辞,“他想拿您炼药?”
“想问什么,直接问吧。或者你还想说,既然静又一心想报仇,我又怎么可能跑出来。是吧?”
我笑笑:“师父您倒是真了解徒儿。苦r_ou_计不是什么好计策,起码对我来说,不是。”
师父点点头,半天才轻轻开口:“不是。我自己跑出来的。只是突然莫名其妙地发现,好像是他欠我的,不是我欠他的。”师父轻轻一笑:“你大可放心,如果我有问题的话,当时在城墙上你爹就杀了我了。”
“嗯?”我爹?
“你可知,你爹是谁?”师父笑着摇摇头,“你们父子啊。”
“怎么说?”
“你可曾听说过大凛诺罗将军?就是你爹。”师父缓缓道:“没遇见你娘之前,你爹就是那个天降传奇的帝国右刃。”
我不知该作何反应。
“有问题,你爹绝对比你发现的早。”师父对着我笑了一下:“说起来,看着现在的你,倒真让我想起当年你爹在马背上笑指天下的样子了——你和他,很像。”
“静又是——怎么回事?”
“你先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们在柳国附近的一处暗点。”我轻轻地敲着桌面。
“原来如此,那座城不过是个幌子?”
“可以这么说。”我点点头。
“我来正要告诉你们,不要进蘩焉,千万不要。”师父正说着,爹刚好从外面进来,他也是一脸疑惑:“为什么?”
“静又他……找到荆木花粉了。”师父看着我,“荆木花粉,会将灼光所有的毒x_ing都引出来。”
我说,“是么。”
“我难道不能去么?”爹皱着眉问。
“凌静又到现在都不知道您到底是谁,有情可原。”我站起身,“上次他放过我,就已经说明,我们之间是正式的恩断义绝了。”
“可是,雷焕,你为什要进入蘩焉?这样不是公然和大凛做对吗?”
“大凛?若兰清的下一个目标,就是我。事实上,当初大凛皇帝肯借兵,就是想一方面驻军大凛,一方面,最好是能趁乱,杀了我。”
不愧是父子。当初若不是爹一身落魄地去找那个冠缨大将军,让大凛皇帝真的以为我彻底失了势,而且是匿藏在柳国,他要是肯借兵,就怪了。
我微笑着说,“不是我死,就是天下亡。”
第44章
“主上,属下已将事情办妥,叛贼已经和随国正式对上,属下静待主上施令。”
我看着密报,微微一笑,用手指轻轻一撮,纸屑便随风飘散。
“看来,三世僵尸的作用就是这个。”爹颇为满意的样子:“怪不得当初你说若是他反了,不能动他。”
“没错,是这样。现在全靠他‘帮忙’抵制从南边来的力量——看着吧,他借了我的名头,打着正规兰陵军的旗号。我们用的是兰陵王的军旗,却不是兰陵军,孰轻孰重,不是笨蛋的都明白。很快,歌舒兄弟就会有反应。既然如此,那就由着他吧。”
“那个肃将军,可靠么?”爹问。我慢条斯理地说:“放心,他是绝对可靠的。若是我不给他解药,他可是活不到明年二月。”
“我们现在就是要等,等一个最佳的时机,西南边是三世僵尸,东南边是凌静又和顾照龄,只要各国微妙的均衡被打破,那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爹点点头,不再多言。这几天他一直在忙着训练近卫,二十人的近卫死士让他调教的非常成功。我们在暗点按兵不动,静看着蘩焉城内的动静。
“主上,城内密报,月主子突然在蘩焉城里出现!”
爹一激:“你说什么?”
“庄主,月主子和连远桥在城内突然出现,说是来奉大楚皇帝的旨意,带着名贵药材来看望柳王。”
“奉大楚皇帝的旨意?”我和爹一时之间面面相觑,连远桥?
“连远桥以大楚的御医的名义来的!”
遭了!千算万算,独独漏了连远桥!他竟然是大楚的人!爹也是一脸震惊。娘怎么会出现在蘩焉?我第一次有种想急得打转的感觉,爹似乎是想到什么,脸色变了几变,震惊惶恐难以置信,却没有再言语,椅子上的扶手,被他抓出了几道深痕。
连远桥瞠目结舌。
柔儿在笑,笑得妖娆惑人,甜软清脆。微风轻过,拂着他如瀑发丝和r-u白的衣袂,看着那冰肌玉骨在衣下时隐时现。火烧流云,霞光漫天,那小小的瓷娃娃光着白玉似的小脚,在树上荡着腿儿,洁白光滑的小腿在宽大的衣襟底下生生荡出人的火来。他整个人儿仿若一枝妩媚的花儿,在那儿摇曳生姿,待君采摘。
“远桥哥哥!”小家伙歪着小脑袋,眨着黑葡萄似的大眼睛,一脸天真可爱。
不是在做梦么?这样的极致的景致,他已经梦到很多遍了。
从二十年前,那次初遇开始。当时,他彻底地傻了。脑子里只有三个字,画中娇。
当真是,太美太美了。只是,那举世无双的大眼睛从来都只是脉脉含情地看着他身边的尉迟云扬,永远都不会是自己。他听着瓷娃娃脆嫩的小嗓音娇滴滴地叫着云扬,看着瓷娃娃白嫩嫩的小手羞怯怯地牵着云扬,只觉得,自己原来就是那个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