拣尽寒枝 作者:沉佥(上)【完结】(30)

2019-05-26  作者|标签:沉佥 情有独钟 复仇虐渣 穿书

  但仅仅如此,怕还是不足够的。

  甄贤并不觉得嘉斐有可能输给巴图猛克。但那小王子真是头狼一样的Cao原之王,一旦咬上了猎物除非生死攸关否则绝不会轻易松口。但凡巴图猛克心中还有一丝怀疑都不会甘心败退,更不会安于从此不再南下侵略。

  他要助殿下破此危局,只有一招可使,就是要巴图猛克后院起火自顾不暇。

  他被巴图猛克困在Cao原四年之久,对巴图猛克身边那些明争暗斗的角逐早已看得清楚明白。瓦剌亲王并不是甘心向这位年轻气盛的小王子臣服的,不过是迫于巴图猛克势大,想要先保存实力,伺机而动,之所以嫁女联姻也是因此。巴图猛克与瓦剌彼此都是互相利用,并没有多少信任可言。

  而今巴图猛克亲自领了五万精锐南下,他在Cao原的牙庭正是空虚,假如此时挑拨瓦剌举起反旗,正是围魏救赵的好计,巴图猛克就不得不回头去平息与瓦剌之间的内讧,往后数年,乃至十数年都未必再有精力和胆量南侵。

  虽然这么做,多少有违道义。有战乱,必有死伤,最终殃及的,都是无辜百姓,要么是鞑靼人,要么是汉人,无能幸免。

  可若他此时耽于仁柔举棋不定,引至更大范围的战乱,也并不能让两国百姓免于灾祸,反而可能是愈发惨烈的生灵涂炭。

  甄贤默然良久,不由长叹。

  白皓仁见他半晌不吭声,举着巴掌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地喊:“军师?”

  甄贤转身,蹙眉望住窗外的远方,“请白总兵速去请七殿下王驾和童都尉前来罢,甄贤有要事必须得与他们商议。”

  “啊?”白皓仁眨眨眼,满脸不明白,“军师,你还要议什么呀?门口那几个人不让你出去没事,咱俩换换衣裳,你扮成我,骗骗他们就出去了。”

  白皓仁说得轻松自得。甄贤险些两眼一黑,不由撑住额头。

  这白总兵大约当靖王殿下留在门口的人都是瞎子傻子,那么近得距离,随便换身衣裳就真能蒙混过去。

  倘若真让他这么蒙混过去了,便是渎职,回头王爷一怒,谁也跑不了。这几个婢女和护卫心里知道厉害,势必瞪大了眼在门口盯着,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逃得过。

  唯今能把他放出去的,就只有七皇子。

  所幸靖王殿下只带了童前一个王府亲信北上,留在门前这些人都是在应州向李总兵府上借的。这些下人得罪不起靖王殿下,也得罪不起七皇子,更不存在向谁效忠选谁站边的问题,只有唯命是从求个平安交差的份。倘若有七皇子出面担了这事,靖王殿下是不能也不会跟这么几个下人计较的。

  这么简单的道理,白皓仁这个木鱼脑袋偏生不明白。

  “白大人你先别问了,快去把七皇子和童都尉请过来吧!”甄贤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把白皓仁往屋外推。

  白皓仁满头雾水地被他强行推出门去,只得依言去请嘉绶和童前。

  嘉绶还正蹲在关押苏哥八剌的那间屋外生气,不依不饶地蹬腿挠爪想闯进屋去,根本没心思听白总兵说的都是些什么。倒是童前活络又警醒,只听得开篇便知晓厉害,忙连哄带拐把嘉绶一起弄去见甄贤。

  进门时,甄贤已写好一封书信,也不多言,直接递给童前,叫他务必在三日以内设法送到瓦剌亲王手中。

  经应州一役,童前已对甄贤信服不已,听了吩咐也不多问,拿了书信径直就走,留下白皓仁和嘉绶满头雾水。

  嘉绶大半颗心都记挂着解救苏哥八剌,听说二哥去见那鞑靼小王子了,虽然焦急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一个劲追着甄贤问怎么办。

  甄贤也顾不得与他多加解释,只叮嘱他留在应州,敦促四位总兵严格依照靖王部署行事,还说只要如此,待嘉斐回来,苏哥八剌自然脱困。

  嘉斐听了这话,心里欢喜雀跃得不得了,点头如捣蒜满口应承。

  甄贤又问白皓仁巴图猛克来书与嘉斐约见何处。

  白皓仁冥思苦想了半晌,支支吾吾颠来倒去说了三四个地名,才终于确定那地方是叫屠狼堡。

  甄贤闻之再无二话,当即就往外走。

  “军师,军师,你……干嘛去啊?”白皓仁忙不迭跟上去。

  “去接靖王殿下回来。” 甄贤神色清冷,足下一步也不停。

  白皓仁却还有些发懵,又跟出几百步去,眼看已快到马厩,狐疑追问:“……带多少人去?”

  甄贤一手牵了马缰,扭头无奈看了依依不舍死不开窍的白总兵一眼。

  “我一个人。”

第17章 十六、止杀(2)

  和圣朝边疆上大大小小失守的军堡一样,屠狼堡也是在连年与蒙人交锋中失守废弃的阵地之一。因为地理位置独特,邻近应州城,反而成了鞑子时常光顾的据点。反倒是圣朝守军,已有两年之余未曾到达这里。配合这座军堡的名字,多少有些尴尬。

  巴图猛克之所以将会面地点选在此处,除了想在地势上占个便宜之外,显然还有嘲讽之意。嘉斐心知肚明。

  但他不打算与那小王子置气争强。

  逞一时之快容易,守天下平安却难于登天。他自然不能受巴图猛克这种激将。无论作为皇子亲王,或是一军统帅,他首先要保,也不得不保的,都不是他一人荣辱,而是一国之门。

  到屠狼堡前要淌过一条宽约三十余尺的河流。河水并不算深,亦不湍急,瞧在眼里却颇有些背水一战的萧瑟肃穆。也不知算是吉,还是凶。

  嘉斐微微拧眉,静看河对岸单刀立马等在屠狼堡外的鞑靼小王子。

  就在三百步开外的开阔坪地上,是严阵以待的鞑靼骑兵,狼旗云卷,黑压压一望不下数千人。连屠狼堡上也格外招摇地c-h-a着金帐家族的战旗,仿佛得意洋洋宣誓主权。

  跟随嘉斐前来的十名骑手见此情景各个气得脸色青铁,有几个已忍不住咬牙切齿按住了腰间佩刀。

  嘉斐扯起缰绳,催马一跃,将他们拦在原地,沉声下令:“你们在此候着。”

  “王爷……!”众骑手恨得牙痒,却也不敢违令,只得不甘心地瞪着眼。

  嘉斐扬唇浅笑。

  “无事。我带你们来可不是为了让你们死在这里。”

  他将众骑手挨个扫视一圈,罢了扬鞭策马,向着河对岸的巴图猛克驰纵而去。

  而巴图猛克也在静静打量嘉斐,一如俯伏头狼打量陌生的猎物。

  抑或是威胁。

  在此以前巴图猛克从未有过败绩,满脑子不可一世,只觉这天地生下来就该是他所有。即便是被甄贤骗了、逃走了的时候,也只是觉得面子挂不住,于是恼羞成怒。

  但他从未有一刻惊惧不安过。直到他在应州输给了靖王嘉斐。

  没错,应州一战是他巴图猛克真真的输了,无论如何怒骂南人狡诈,辩称自己一时大意轻敌,也都是他输了。

  巴图猛克自打学会弯弓骑s_h_è ,纵横Cao原十数年,从没有见识过能回头反咬他一口的猎物,更没有遇见过能迎头给他一拳的敌手。而今却是两个南人接连让他吃了这苦头。他最瞧不上眼的南人。甄贤和他心心念念的那位二皇子,靖王嘉斐。

  巴图猛克几乎不敢相信,更不愿相信南人中还有这样能打、敢打的人。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输了,由不得他不信不认。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恋恋不舍地追着一匹猎不着的鹿,却赫然发现前方早有只严阵以待的雄狮正眈眈盯着自己,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追猎不成反被猎。

  平生头一回,巴图猛克尝到了被捕兽夹狠狠钳住腿骨的滋味。

  他甚至当真产生了后退的念头。

  但他不甘心就这么退走,也不能就这么退走。

  在他的身后,是他的万万子民。若他不能重振金帐家族的雄风带领他的Cao原勇士们再度南下夺回长城那一头那大片肥美丰饶的土地,他的追随者们就只能跟着他一起在苦寒Cao原上忍饥挨饿熬过一个又一个漫长的冬天。

  这一仗是他要打的,更是他不得不打的。倘若他就此败退,他就会失信于他的子民,会威严扫地,那些好不容易才被他征服麾下的部族头领又会蠢蠢欲动,随时都可能窜起来咬断他的喉管挑战他头狼的地位——头一号就是瓦剌。

  所以他不能止步于此,不能就这样输给那个靖王嘉斐,就算今日他被拦住了去路,他也绝不能铩羽而退。

  只因这一战,根本无关一时胜负,而是生死之决。

  嘉斐坐下那匹高头大马耆甲雄健肩长腿壮,通体毛色如血,只在额前有一抹形如利刃的银色,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宝马良驹。

  想不到南边也有这样好的马。人稀罕也就算了,竟然连马也这么稀罕。难怪甄贤眼巴巴地挂记着。

  巴图猛克盯着嘉斐策马轻巧淌过河水,在心里颇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却是挑眉裂开了嘴角,高昂起头。

  “你就是那个靖王嘉斐?”

  话甫一入耳,嘉斐却轻出一口气,笑了。

  直至这一刻,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嘉斐终于彻底确定,这位蒙古小王子还是个孩子,虽然是个了不得的孩子,跟七年前那个自以为是的自己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而他又怎能输给七年前的自己?

  嘉斐眉目含笑,拱手施施然一礼,软刀子便从形状完美的唇齿间吐出来:“殿下远游来我疆土,小王不及相迎疏于招待,实在失敬了。”

  巴图猛克显然没什么心情虚以委蛇,也根本不会这些绵里藏针冷嘲热讽的,不耐烦地“哧”了一声,摆手瞪着嘉斐,“别扯你们汉人那套饶舌的麻烦事儿。我皇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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