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父万母也没有强留:“那就明早再走,来,现在咱们回家去。”
万父牵着马车,万母握着郑新儿的手,亲亲热热,郑新儿的夫君走在她的身边,神情有些慌张。
万珍走在最后,她低着头,听到郑新儿说道:“姨夫姨母,我带了些新鲜的吃食来,一会儿咱们都尝尝,晚上就不用做饭了。”
万珍看到郑新儿的夫君慌张的神情和动作,心中瞧不起这个男人,然而,她悲凉的想,即便是这样的男人她也找不到的。
因为古怪的黑锈一般的肌肤,半壁店的女子已经多年不曾外嫁,男子多年不曾外娶。万珍停住脚步,看着父母,郑新儿,和郑新儿的夫君,以及来来往往的村民,心中无端的生出恨意。
她这恨意生出的时间日久,却不知道能恨谁。
晚饭吃的是郑新儿带来的新鲜吃食,满满的一大桌子,酒水都带来了。万珍食而无味,勉强吃了几口,就拿着郑新儿送她的胭脂水粉站在院子中。
脂粉的味道是香的,游离在空气中,万珍放在鼻尖深吸一口,这股醉人的味道令人憎恨!
万珍拎着那一包走在院子中,夜风寒冷,一身单薄,但是她感觉不到一样,走到院子中种的山楂树上,万珍揪下一颗山楂握在手中用力一捏,汁水沾满她的掌心。
万珍扭头看向窗户。
油灯跳动,郑新儿和她夫君的身影就随着跳动的油灯投在窗户上。郑新儿的影子,万珍抚摸自己的脸,影子是一模一样的。
她不由自主的走到窗户边,站在一个不显眼的位置。万珍听到郑新儿的夫君说道:“新儿,我们赶紧走吧,这个村子里真的是丑的可怕,是不是有什么怪病?”
郑新儿回答:“我们明天就走,母亲叮嘱过我,村里可怕,有怪病,她也是年幼离开,才没有沾染上,她吩咐我,不能吃村中的食物,也不能喝村中的水,我才自带酒水食饭来,你也注意。”
她的夫君嗯了一声:“你那妹妹也是可怜,可怜长着那张脸,怕是嫁不到好人家。”
郑新儿回他:“是可怜,那又怎么样,这就是她的命,这里谁不是一样。”
万珍站在窗外,看着油灯熄灭。万珍走到院中,坐在树下,坐到半夜。
夜深人静中,万珍突然站起来,将手中的胭脂水粉扔到地上,白的粉,红的脂滚出来,白白红红糊了一地,然而在黑夜中看不清楚,这白白红红就如同没有一般。
没有用的,这些脂粉都没有的,万珍想到,白的不能令她肤色白皙,红色不能令她面色嫣然。这些脂粉只会令她更可怖。
谁可怜,谁无辜,谁就该这样,万珍站在一片脂粉香气中。
然而,这是令人着迷的也令人憎恨的香气。万珍站在院中,雷电响起,白日里刚刚下过大雨的半壁店再次迎来大雨。
雨水瓢泼,将万珍浇的s-hi透,将白白红红糊了一地脂粉冲刷干净。
宴谙抱着珍珠到家的时候,天还没有下雨晴的好好的时候。他把珍珠放到院子里的小凳子上,从纸包装拿出剩下个半个玫瑰酥递给她,小珍珠就老老实实的抱着玫瑰酥啃。
俞秀山脚腕上的麻痒已经停止下来,他撩开裤子看自己的腿,黑锈一般的黑斑已经缠满了整条小腿。
宴谙进门的时候,看到他的小舅舅撩着裤腿看自己的腿,平心而论,小舅舅长个一双好腿,白而细直。
刚好够自己一握,宴谙右手虚空的握了握。
宴谙问他:“小舅舅,怎么了?”说着,宴谙看向俞秀山都是黑斑的小腿。
俞秀山大大方方的让他看,反而把被河中怪兽抓过的脚踝上的伤口露出来:“河里有妖怪,被妖怪抓了,所以就变成这样,也许会死,也许会变得跟那些村民一样,你确定还有留下来吗?”
他的小舅舅完全不像白天的时候那只被猎人伤到而眼神s-hi淋淋的鹿一样。他的小舅舅斜靠在一团棉被上,眼神明澈,冷静的就像是寒冬一朵精致的冰花。
他的这位小舅舅虽然名义上小他两岁,看来并不是一只养在园中的鹿。
俞秀山问道:“这是谁的宅子,这不是我娘留给我的宅子。”他的手中握着一把钥匙,正是交给珍珠拿着玩的那把:“我的钥匙打不开这里的任何一扇门。”而且,这怪异的宅子,令他心中都有些惶恐,宴谙却如此的镇定。
镇定看着被时光遗忘的房屋,看着他腿上出现的黑斑,看着两只古怪的猫。
俞秀山再一次问了一遍:“这是谁的宅子?”
☆、玉容散
香阁妖粉使用指南
第十章
这是陶娘的宅子,而陶娘已经死了。宴谙着实回答:“这是陶娘的宅子,陶娘乃是我仆。”
俞秀山皱眉:“你仆?”
宴谙点头:“对,陶娘乃是我仆,陶娘是妖,我也是妖。”
俞秀山脑中转过百般主意,他觉得自己此刻应该吓得惊魂未定,但没有,他迟疑一会儿:“你告诉我,不怕我害怕?”
宴谙笑起来:“不怕,门就在外面,小舅舅需要银钱的话,我叫乌白进来,想走想要留,都随小舅舅。
俞秀山斟酌一番,决定与妖谋皮:“我跟珍珠留下来做什么,留着当你的口粮?”他这话是笑着说的,听起来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
宴谙上下打量他斜靠在被上的小舅舅,往前探身,一只手放在俞秀山腰侧,一只手撑在棉被上,他凑近俞秀山。
俞秀山不自在动了一下,看向宴谙。离得太近了。
热气喷到俞秀山的耳朵上,宴谙在他的耳边说:“小舅舅,吃人的妖很多,但我不吃人。”他的眼睛由上到下,从俞秀山脖颈落到露出的小腿:“谈到吃,龙蛇天生双阳,小舅舅如此身板怕是吃不下,吃的下。”宴谙的目光极其暧昧的从俞秀山的腰腹扫过:“哪怕是吃得下,怕的是小舅舅得养上个一年半载,落个残废。”
俞秀山脑中轰的一响,一路从脸红到脖子,抄起枕头朝着宴谙扔过去:“我还是你小舅舅呢,说的这都是什么话。”
宴谙抓住俞秀山扔过来的枕头,退后一步:“口粮什么的还是算了吧,我打算把陶娘留下的粉脂铺子重新开张,有了账房先生,还差个备货的,不知道小舅舅是不是有意,待遇优厚。”他视线落到俞秀山的小腿上。
俞秀山也看向自己的小腿,看到带着灰色花纹的黑斑已经缓慢的移动到他膝盖上。
宴谙说到:“小舅舅腿上的这些黑斑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俞秀山点头:“那我就带着珍珠留下。”他想起来,问宴谙:“那你到底是龙还是蛇?”
宴谙正要出门,听到俞秀山这么问,转过头一笑:“小舅舅,无论龙蛇,要显出本形,都要在和配偶交、配之时,小舅舅问我是龙是蛇,是想要和我试试吗?”
俞秀山这次想把方桌上的茶壶扔过去:“我才不想试试呢。”他原来怎么没发现宴谙是这样的人,不对,是这样的妖呢。
瞧着他小舅舅气急败坏的模样,宴谙看了一眼窗户,窗户那儿闪着一双猫眼,亮晶晶的。宴谙说:“小舅舅先歇着,有兴趣知道我是龙是蛇的时候,再过来找我试试,我去换身衣服。”
这衣服穿了几天,宴谙觉得自己要馊了。
乌白从窗户上跳下来,柔软的r_ou_垫落到地上,悄无声息。刚才宴谙的那一瞥,吓得他的心肝砰砰跳。
虽然乌白不知道陶娘为什么死了,龙神消失这么多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这个传说中风流多情爱睡美人的德行倒是一点也没有变,撩人的技术还是那么精湛。
乌白盘坐在地上,小猫爪子撑着额头看着正陪小珍珠玩的大白猫。一个幼小的人类有什么好玩的,只有大白这种没有成妖的猫才会和幼小的人类玩到一起。
他先前有眼不识泰山,现在一定要讨好宴谙。乌白轻手轻脚的跳上墙头,翻过院去。
宴谙换完衣服出门的时候只看见乌白的一条黑尾巴从墙头消失了。小珍珠坐在小板凳掰碎玫瑰酥一块块的喂给大白,大白盘在小珍珠的脚下,仰着头吃。
盘起来的大白都快有小珍珠那么大了。
宴谙把脏衣服挂到院子里的大核桃树上,顺便从树上摘下来一个核桃。摘下来的青核桃朝着地上使劲一摔,青色的厚皮裂开,露出里面浅黄色的硬核桃。
捡起来,用手一捏,核桃壳碎开,宴谙一点一点的把核桃仁上面的皮剥掉,把剥完皮的核桃送到小珍珠手里。
小珍珠嚼着核桃看着宴谙:“宴哥,饿。”
宴谙弹了一下小珍珠的额头:“珍珠已经吃了一天,还饿,珍珠是小饭桶吗?”
珍珠还认真的想了想,用手比划了一下:“珍珠是大饭桶,那么大。”
宴谙回她:“可是宴哥不会做饭,要饿死了。”
俞秀山出来的时候,正看见宴谙和珍珠一起忧伤的坐在核桃树下,珍珠的嘴里塞的满满的,鼓着腮帮子嚼,看到俞秀山出来,话都说不清:“腰喏斯了(要饿死了)。”
俞秀山弯腰擦擦珍珠的嘴角,问宴谙:“她说什么?”
宴谙伸个懒腰,在核桃树下昏昏欲睡:“说要饿死了。”
俞秀山为难的询问:“你会做饭吗?”
宴谙摇头:“不会,我会生火。”
俞秀山继续说到:“怎么说我现在也算是你手下的伙计,老板怎么也得管顿饱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