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夫君生病,一直没敢用村子里大夫开的药,但是病越来越严重,她听见外面哗啦啦的大雨,还不知道大雨什么时候能停。
郑新儿犹豫一番,终于推开门,她轻声询问:“姨夫,我要到村里抓些药来,麻烦您告诉我大夫住在哪儿?”
郑新儿虽然叫他一声姨夫,但到底是亲生女儿,自小送到别人身边养着,万父心怀愧疚,非要自己去。
可郑新儿不放心,她要自己去给夫君抓药,也担心万父,这样的大雨,万父年岁已大,雨大路滑,总是不放心。
郑新儿忙坚持要自己去,万父万母不放心,便让万珍跟着去。
半壁店村子小,村中只有一位大夫,住在桥的另一边。
万珍举着伞跟在郑新儿的身后,雨太大了,伞根本就没有用,她们两个浑身淋了个s-hi透。
路上很滑,水也是深的,走到泥泞的地方,脚踩到里面几乎要拔不出来。万珍手中的雨伞是个摆设。
到了对面的大夫家中,因为连日大雨,大夫家中的Cao药并不齐全,只得勉强配制出几副退烧药,连银钱都没要。
郑新儿拎着几包药谢过大夫,忧心忡忡,心中后悔不该带着夫君回到半壁店看望自己的亲生父母,不来,就不会遇到这样的大雨。
雨太大,哪怕是将药包放到胸前,药包也淋s-hi透。郑新儿心中着急,眼泪流下来,她不由得开始抱怨:“我应该听母亲的话,不该回来,这雨这么大,没有办法回去,夫君又病着,连药都没有,母亲叮嘱过我们不能碰村中的饮食,可这几日过去,万一,万一。”
郑新儿惊恐的回头,看着万珍的脸,黑锈一般的肤色,上面生着灰白的斑点,丑陋不堪,像是怪物一样。郑新儿不敢想象如果自己也变成这样会怎么样。
万珍举着伞,回家的路上她听郑新儿絮絮叨叨了一路,郑新儿话说到这里,万珍已经明白了她后面的万一是什么意思。
万珍没有回话,她举着伞,站的笔直,笑了一下。还能怎么样,万一会怎么样,你本来就该同我一样,或者为什么我不能同你一样?
郑新儿不再言语,抱着药包走上桥,走到桥的中间,听到万珍叫她;“姐姐。”
郑新儿回过头。
万珍把雨伞扔到地上,走过去,整整郑新儿的衣襟,将她怀中的药包拿在手中,语气关怀备至:“姐姐,桥上路滑,小心掉进河里。”
万珍话语落下,猛地朝着郑新儿一推,正应下那句桥上路滑,郑新儿倒退几部,扑通落尽河中。
郑新儿在河中挣扎半天,呼叫了几声,然而因为天降大雨,周围根本就没有其他人出没,郑新儿咕嘟咕嘟咽下几口水,身体不由自主的沉下去,她越想挣扎着向上浮起,身体就不断下沉。
她的双手双脚都不由自己控制,朝着水下沉下去。郑新儿觉得自己要死了,她睁着眼,看到一只黑锈色带着灰白斑点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然后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一双古怪的竖瞳的眼睛从上方与她直视。
大概是要死了,所以郑新儿看到这样恐怖的怪物心中都生不出害怕,她只觉得自己要死掉了。
接着,一道古怪的声音响起来,明明是听不懂的声音,但频临死亡的郑新儿脑中闪现出:你有什么没有完成的心愿吗?
这只恐怖怪物在问她还有什么心愿,郑新儿瞪眼睛,张开嘴想要回答有的,她有没有完成的心愿,可河水堵住她的嘴。
怪物的一只手放到郑新儿的心口,然而郑新儿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自己要死了,她的手臂瘫软下去,渐渐的失去意识。
她没有完成的心愿再也说不出口。
万珍抱着药包站在桥上,看郑新儿在河水中挣扎,心中都是快意,她在桥上笑出声来,尖锐的笑声和哗哗的雨声混在一起。万珍笑着笑着流出眼泪,笑声戛然而止,下一刻看见郑新儿沉入河中,又笑起来。
等到河面终于平静下来,万珍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平静的河面,心里才生出害怕来,刚才她杀了一个人。
☆、玉容散
香阁妖粉使用指南
第十二章
她杀了一个人,就在刚才亲眼看着一个人由生到死的挣扎,她们容貌相似,血脉相连,然而,她对她的死亡竟然没有办法生出任何一点愧疚来。
只有害怕,万珍抱着药包,沿着桥缓缓的走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要到哪儿里去,大雨之中,每家每户都紧闭门窗,没有人看到她像一个游魂一样在村庄里游荡。
万珍沿着村中的小路走着,走到累了,就坐在雨中休息一会儿,她不知道沿着村中的小路走了多久,天都黑了下来,但万珍停不下来,她不能让自己停下来,想到自己刚才杀了一个人!
万珍走到村东,看到村东那间被村中人说房屋,房屋中亮着灯,一只白猫从窗户跳了进去。核桃树下的铺子也亮起灯来,香阁两个字在夜晚中发出银白色的光。
万珍停住脚步,看着香阁两个字。
她想起雨夜之中,自己扔在地上被雨水冲刷干净的脂粉,香气扑鼻的脂粉,能让人变美的脂粉,粉的红的,浓的淡的。
万珍伸出手,推开门。
俞秀山听到开门声,抬起头来看向门,这是开门做生意的第六天,他腿上的黑斑已经蔓延到腰侧,但宴谙一直没有开口说到他腿上的黑斑应该怎么办。
他知道自己不能心急,只能等。
乌白从桌子上一跃而下,挂在腰间的算盘立刻拿到手中,站在宴谙的身侧。
宴谙坐在椅子上,两条腿搭在桌上,一只手撑着额头,似笑非笑的看向缓缓的打开的门。
门缓缓的打开,万珍抱着一包药走进来,她踏进来,留下一串s-hi脚步。
宴谙说到:“竟然是个人类。”
乌白接话:“原来是个人类啊。”
俞秀山礼貌的询问:“请问你需要什么?”
万珍打量这间香阁,没有任何脂粉味道,点着一盏走马观花的灯盏,门前也挂着两盏走马观花的灯笼。
说是香阁,两旁的柜架上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瓷器,房间不大,可也算不上小,一眼看去,竟然有一种看不到的尽头的感觉。
房屋中间是一张红木大桌,红木大桌后面摆着一把高背的宽阔的椅子,椅子上铺着金线厚垫。万珍看到几天前在村口看到的宴谙坐在椅子上,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自己。
红木大桌旁摆着一个软榻,对面是两把椅子。
万珍走过去,在宴谙的对面坐下。
她头发上的水滴落在桌子上,开口说话:“我,我,我想要变白,变美,想要把这层难看的皮去掉,我应该从这儿买什么?”她的手指放到自己的胳膊上,指甲嵌进皮r_ou_,捏起一块黑锈一般的皮来。
宴谙看着万珍,一个人类,陶娘的铺子据说没有做过人类的买卖,也不知道做完这个人类的买卖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陶娘的铺子只做妖怪的买卖,也只有妖怪能看到陶娘铺子前亮起的灯。
不如问问身边的小舅舅,眼前的这个女人跟小舅舅是同一个物种的。于是宴谙抬起头来:“小舅舅觉得怎么样,卖还是不卖?”
俞秀山看向万珍。
万珍低着头,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的落到红木桌上。
俞秀山低头看宴谙,宴谙单手撑着下巴抬头看着他。俞秀山很难捉摸宴谙心中想法,在俞家的时候,大夫人的想法是好捉摸的,大哥的想法是好捉摸,只要琢磨到了总不会过的太差。
俞秀山还没有来得及说话,宴谙从桌子上收回腿,拉住俞秀山的手:“我听小舅舅的,小舅舅说什么就是什么。”
乌白看着宴谙握着俞秀山的那只手,龙神真是风流惯了,握住俞秀山手的时候也是风流的,手掌从手背轻抚到指尖,在指尖握了一把,才探到手心拉住人家的手。
风流的龙神据说每天都和美人翻云覆雨一番,自从跟了宴老板,乌白发现宴老板一直清心寡欲,也不怕憋坏了。
想起自己给宴老板找的那只黄皮子,乌白心不在焉的想着到哪儿给宴老板找个美人。
乌白心不在焉,俞秀山被宴谙一拉也有些心不在焉,他琢磨不出宴谙的想法,只能按自己的心思来:“那就开个张?”
宴谙点头:“那就开个张。”
宴谙看向万珍:“香阁开张的第一单买卖,不收钱,算是我替小舅舅送你,你能走进这扇门,就是缘分,不过。”
宴谙的语气停顿,声音虚无缥缈,似乎在整个香阁中回荡:“陶娘的粉脂可以让你的肌肤白嫩如雪,这层黑皮不过是个小意思,但是。”
万珍抬起头看向宴谙。
宴谙告诉她:“我们只卖给妖,你确定你要吗?”
万珍抱紧怀中的药包,抬起头来,目光直视宴谙:“要,我想要的一切都要得到了,我为什么不要。”
宴谙从柜架上拿出一本书,俞秀山认得这本书,他那儿也有一本,这一本书掀开应该是没有字的书。
他看到宴谙掀开书,空白的书页上立刻浮现蝇头小楷,玉容散。
宴谙掀着书页,一张张的看。
上面的字有些是俞秀山认识的,有些字很古怪,鬼画符一般,是一点都不认识的。
俞秀山的目光落到万珍身上,他轻声问:“你不怕吗?”
万珍坐在这个古怪的香阁内,她在害怕,可非常镇定,如同她杀人的时候:“怕,怕有什么用,我怕的,可我知道怕什么用都没有。”
俞秀山转过头,看宴谙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