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尚秋坐在座位上发呆,“嗯”了一声算是回答。卢府近日因杨明奚的报复之语而加强了戒备,卢肃远亦给宝贝儿子多配了六个身手不错的家丁保护他,因此他也十分担心自己和家里人的安危。
杨元慥又道:“你也不要担心,有元弟我在。我武功高强,可以保护秋兄。”
卢尚秋终于听见他的话,高兴之余又觉得好笑:“可是对手是那个诡计多端的杨明奚,若是哪天真遇上了,元弟你可不许不自量力,与他硬碰硬。”
一番话说得杨元慥十分不自在,觉得自尊心受到了打击:“杨明奚是谁?不过是一届土匪。老子学的是正宗杨家武功,怕他作甚!”
又道:“那蟊贼不敢真刀实剑来报复,只知道躲在暗处瞎嚷嚷。待我来学他如何窝囊。”杨元慥愈说愈来了兴致,跳上孙夫子的书案抓起戒尺。
“呀呀呸,老子今天要给卢肃远一个好看。”杨元慥捏着嗓子学杨明奚,一手高举孙夫子的戒尺,一手叉腰,一脚跨在孙夫子的书案上,又是拧鼻子又是皱眉头,还装作往地上吐一口痰,逗得卢尚秋和其他同学狂笑不止。
“夫子来了!”有人喊道。一群学生立刻一哄而散,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摇头晃脑装作一副苦读的样子。
杨元慥听到喊声,连忙把戒尺摆回原位,这一停顿,孙夫子已跨进门来。把他的小动作看了个一清二楚。
此时的杨元慥,不知是否因为常年习武的缘故,个头一直蹿蹿蹿,与赵刘毅已一般高,胳膊上练出了小肌r_ou_,身板比从前壮实许多。可惜他虽武艺突飞猛进,却在读书上不大开窍,就连被孙夫子拿戒尺训斥,被杨父拿掸子抽得满院跑,也没甚大用,反而让这小子长了逆反心理,越来越不爱读书。除了一种时候,他会乖乖读书,便是多亏卢尚秋每日放课后给杨元慥开小灶,才免去他不少戒尺责罚。而卢尚秋已成为学堂里最优秀的学生,深得孙夫子的喜爱。
孙夫子也头疼这个在他印象中“十分顽劣”的学生,若不是他与杨父有交情,早该让这学生退学了。
见孙夫子拿起戒尺,众学生脊背上一阵汗毛倒竖,有人更是默默念经以求不要在夫子面前出错。
孙夫子走到杨元慥面前,板着脸道:“元慥,昨日功课可做完?”
杨元慥知道逃不了,但还是硬着头皮点点头。
十一二岁的学生已经开始学赋文。孙夫子料他说谎,于是问道:“那么,昨天布置的课文,你给为师背来听听。”
孙夫子布置的是战国时期楚国诗人屈原的《离s_ao》,长长一大篇对小杨元慥来说,犹如天书。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摄提贞于孟陬兮,惟——惟——”杨元慥急得面红耳赤,可就是记不起来下文。
卢尚秋小声提醒道:“惟庚寅吾以降。”
夫子皱眉。
杨元慥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硬着头皮接着背:“惟庚寅吾以降。皇览揆余初度兮,肇锡余以嘉名:名——名——”
“名余曰正则。”
“卢尚秋!”孙夫子十分生气,“为师警告过你,不许提醒杨元慥。你屡犯不改,去罚站。”
待卢尚秋自觉地出去罚站后,孙夫子回头问杨元慥:“背不出书来怎么办?”
杨元慥哆哆嗦嗦地伸开手心:“请夫子责罚。”
“啪,啪……”戒尺打在手心的声音响彻学堂,听得在院子里罚站的卢尚秋小心肝一颤一颤地。
仿佛过了很久,杨元慥捂着右手出来,站到他旁边,讪讪地一笑:“夫子让我和你一块罚站。”
卢尚秋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儿,不愿搭理他。昨天才盯着他背过《离s_ao》头一段,希望能帮他逃了夫子的责罚,结果这个笨蛋今天一早就忘得精光,还牵扯到他也被罚站,这让卢公子的面子往哪里搁?
杨元慥知他生自己的气,不好意思地蹭到他面前:“小秋,都是我不好。我不会背书,还连累你。你打我吧。”
卢尚秋其实觉得孙夫子叫杨元慥学《离s_ao》完全是拔苗助长,再看他一副可怜兮兮地样子,气已消了大半。杨元慥已经很努力地跟随他背书了,他怎么能舍得打他?他抓起杨元慥的手,心疼地帮他揉散手心红红的戒尺印。
“我没事,我皮糙r_ou_厚,经打。”杨元慥红了脸,欲抽出手,“夫子打板子,响是响,于我却是不疼的!”
“哟呵,小两口调情哪~”一听这怪里怪气的声音就可以猜得,定是赵刘毅也背错了书,被夫子赶出来罚站了。
卢尚秋慌忙收回手。
杨元慥上去试图给赵刘毅一个大耳刮子,被卢尚秋拉住了。“就你嘴贱。”
“嘿,不服气,你打我呀?”赵刘毅故意挑逗他。
孙夫子探出头:“乖乖罚站不许讲话。再讲每个人加罚十下。”
三人同时缩了缩脖子。
待孙夫子离开,杨元慥鼻子里哼一声,小声说:“赵刘毅,你也就会耍嘴舌功夫,有本事咱们单挑。”他知道以自己如今的身手,赵刘毅已难胜他。
赵刘毅被激:“你以为我打不过你?”
“就是打不过。”
“行,咱们现在就比。”
“在哪里?在这里?我可不想被夫子再打板子。”
赵刘毅神秘兮兮地说:“我知道一条路,从学堂花园通到外面,既可以不让夫子察觉,又可以避开门口的家丁。那里有一块空地,咱们去那里比划。”
“好。”杨元慥立刻赞成。两人有一阵子没有比划拳脚,都有些迫不及待。
“现在去?”
“嗯,现在去。跟我来。”
卢尚秋未料到他们居然敢光天化日下开溜,见赵刘毅提脚便走,杨元慥也欲跟上,急得拦住他们:“你们疯啦,夫子要是看我们不见了该多心急,届时我们都会被责罚得很惨。”
杨元慥说:“没事,我被罚站得多了,我知道夫子一时半会儿的不会出来管我们。小秋,你也来。”
卢尚秋摇头说:“要去你自个儿去。”
杨元慥推着他走:“小秋,你被罚站又不能听课,不如随我一起去玩,也好给我们做仲裁,看今儿个到底谁胜谁负。”边说改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加快了步伐,跟赵刘毅一起从假山一处隐蔽的墙缝中钻出去。
卢尚秋毕竟孩子心x_ing,此刻心道反正已出了学堂,免不了责罚,便索x_ing提起兴致观战,观战的同时不忘给他的元弟助威。
***
杨元慥与赵刘毅去了私塾南边不远的一处空旷地方比武。两人拳脚相碰,虎虎生风,打得不亦乐乎。
这时一位白胡子老和尚途经此地,闯进了他们比武的范围。
杨元慥瞥见老和尚,心道不妙,千万别误伤路人,于是向赵刘毅喊:“不要打了!”同时手下动作放缓。
哪料赵刘毅见他慢下来,觉得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在同窗面前打赢他,竟是把拳头舞得更快了。
“元弟小心!”卢尚秋惊呼出声。紧接着杨元慥肚子上便挨了生生一脚。
赵刘毅改专攻他下盘,杨元慥无奈忍着肚痛躲闪赵刘毅的步步紧逼。
“赵刘毅快住手,本公子命你住手!”卢尚秋在旁边急得上蹿下跳,完全不顾公子哥的形象,却苦于两人武功都高过自己太多,c-h-a不上手。
这边杨元慥一个跟斗倒立躲开赵刘毅一记上勾拳,不料老和尚正巧从他身后经过。眼见自己一个大脚丫就要踹上老和尚的光头,他却失了重心,收腿却是已来不及,只得咬咬牙忍着这重重一摔。
眼前一花,老者已闪到他身后,稳稳接住了原本将要摔个四仰八叉的杨元慥。再一看,赵刘毅反而不知被谁绊了一跤,狠狠地摔了个屁股蹲。
杨元慥双手合十向老和尚赔不是。
和尚也不介意,只是问了他许多问题,问他是什么人,是谁家的孩子,刚才这一跟斗是什么功夫,哪里学来的。
“我叫杨元慥,我爹爹是杨成武。我学的是爹爹传我的杨家拳法和杨家刀法,刚才这一后翻是刀法中的‘以退为进’,爹爹说要使长刀借力才能克敌,若手中无刀,便只能作躲避只用。”杨元慥如实回答。
听到“杨成武”这个名字时,老和尚忽然眼睛一亮。他拍拍杨元慥的头,说:“小施主,你这一招‘以退为进’,是杨家刀法里数一数二的招数,即便不持刀也可克敌制胜。哪怕是一颗石头,一把沙子,你也可当作刀剑,用相同的招数送出去,你试试看。”
杨元慥抓了地上一颗石子,看赵刘毅还要再攻上来,就使了一招“以退为进”。石子果然飞了好远,击中赵刘毅的额头,即使以孩童的力量也在赵刘毅的额头上留了个肿包。
老者又道:“当你的功夫更进一层时,连实物也不需要,那时只要手中聚剑气,如老衲这般轻轻一送——”老者右手手心推出一道剑光,面前一块大石头“轰”地被炸得粉碎。“懂得运气是第一步,等你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便可收放自如。”
“多谢前辈指点。”杨元慥知道是遇上高人了,欣喜地道谢。
老和尚哈哈大笑:“小施主,你若是哪天想成为武林高手,就来嵩山少林寺找玄鸣和尚吧。”说完大笑着离开,留下三个半大小子在原地,惊讶得合不拢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