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离别只是为了再一次的重逢——
他走时老嬷嬷这么说道,苍老的眼睛有些浑浊,却满含笑意,“小公子长这么大以来,我很少见他和谁这么亲近过……他总是孤独的,即使身边围满了形形色色的人。”
眼中似有泪水滑动,那双粗糙的手握上他双手,“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把人带回来呢?”
“看来他是认真的,把你当作珍重的人。”
“所以……别辜负他了,别去找他,带上这些盘缠,有多远走多远,山水有相逢,总是会再见的……”
耳边风声呼啸,身下马匹飞驰,一道道参天大树被他飞快地甩向身后。
陈旧古老的府邸坐落在夕阳下,像是即将随着烟尘消逝于风般。
心中微微一动,眼中神色却凌然如刀,如果山水真的有相逢的话,那为什么不一开始就不离不弃呢?
*
不眠不休的赶了一夜的路,待到第二日东方既白时他才终于赶到了京城。
一路避开了人眼耳目,待急冲冲赶到王府大门前却发现门庭一片清冷,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没敢靠近,立马朝着后门跑去。
索x_ing的是,后门并没有锁严实,只是费了一番力气后才推门小心翼翼地溜了进去。
庭院深寂,堪比那座坐落在郊外的府邸,清冷寂静地好似无人居住一般。
悄无声息地朝着前厅跑去,却发现一路下来,竟然连一个人影都没见到,一时之间偌大的王府越发寂静的森冷。
心中却越发慌乱起来,不可预料的估测着任何糟糕至极的结局。
这时身后却突然响起一丝脚步声,神色一紧,他一转过身去,却见着一个娇小的身影有些畏怯地站在他身后。
“郎君……你回来了?”
“彩纪?”他立马跑了过去,神色焦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王爷呢?”
彩纪吸了吸鼻子,泪盈于睫,“昨日陛下下了禁令查封了王府,说是……”
“说什么了?”
“说王爷犯了通敌叛国之罪,听说一群大官弹劾他,陛下也没过问就直接下了流放的旨意……”说着,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可是王爷他是冤枉的啊,他什么都没做为什么没人相信他……”
“……”仅一瞬间,心像是被浸入冷水中般,冻得他连呼吸都困难。
彩纪抓着他衣袖,微微睁大了眼睛道:“郎君你也快走吧,说不定一会儿会有人来清查……”
“是谁干的?”他突然截断了她话语,眸中冷若冰霜,“你告诉我是谁干的?”
*
“王爷请快些动身吧,不然这耽误了时间,小的可担待不起啊?”
狱卒在旁拿起来一具枷锁,喻尝祁也未再犹豫,任由那狱卒将枷锁牢牢地套在了自己身上。
“唉。”那狱卒忍不住叹了口气,“其实吧,小的我是不愿意相信王爷您会作出这等事的。”
耳边听得那狱卒这么说道,一时忍不住弯了弯唇角,“你缘何如此想?”
那狱卒看着他道:“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我虽然老粗一个,但是看人还是很准的,不管怎么说,王爷绝对不是那等无义之徒。”
虽然听得这等信言,心下却未得到半分安慰,连一个小小的狱卒都明白的事情,周立宵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你还有什么可说的?”那人看着他,此时已然没了方才的冷静,所有的故作镇定在几个时辰后尽数化为灰烬。
他垂下头,看着地上摔出裂印的玉牌,终是闭上了眼睛,其实并非是别人栽赃陷害他,不过是早就设好了一个圈套等着他往里钻罢了。
即便他知道这是个圈套,可他还是不得不服从,太子的x_ing命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交出玉牌能挽救他一命,他必然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可惜的是,即使交出了玉牌也没能挽救回一切,明明都已成了定局罢了。
“臣无话可说。”打碎了牙齿往肚里咽,不正是他们这些为人臣子该做的事么。
“好好好……”耳畔听见那人冷笑出声,下一刻那只手却突然一把掐住他将他整个人狠狠地掼在了墙上,“你信不信朕杀了你!”
鼻息渐渐紊乱,他涨红了脸却发现自己连点头都无法做到。
其实叶凡几一开始说的是对的,太子祈福他不该跟着去,只是命运却总是阻断一切,即使他不去这结局也总是需要他来承受。
有一句怎么说?是福不是祸,是祸他也躲不过。
周立宵蓦地抬手一把拔出了出鞘的长剑横亘在他颈间,“说!是不是你干的?”
心中有些无奈,伸手想试着掰开周立宵的钳制,指尖微微松动,他得以喘息出声,声音有些嘶哑,“陛下,说是便是……”
那把天子剑一把割上他颈侧,在上面留下了一道不深不浅的伤口,“你变了。”周立宵看着他道:“以前你从不对朕做隐瞒的。”
“……”
“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要这样对朕?”眼目通红,目呲欲裂,“朕做错了什么?朕对你们还不够好么?”
眼中涌起泪水,那双威震朝堂十几年的仪态也不再年轻,他似乎还记得,当年自己被这人当作如婕之子从府邸接回皇宫的时候。
夕阳西下,那身白袍下的身形还是如少年般修长,那双稚嫩的眼目依旧故作着桀骜和不羁,举手投足间一贯流露的是洒脱高贵的气度。
那眉眼间的神情从来睥睨,像是在向天下人昭示着他才是这万里江山的天下共主。
于是,那少年俯下身来,用十分轻视的眼神看着他道:“从今以后你就跟在朕身边,听见了没?”
只在那一刻,他才觉得这人是异样的幼稚,幼稚了这么多年,却还是看不清自己的心。
手上的天子剑“哐当”一声砸落在地,眼中的泪水终于滑落出眶,一瞬间好似苍老了许多。
“吾儿去了。”华鬓如霜,一身玄衣落地,好似没了约束地坐在了殿阶上,烛火映的眉目泛红,一句句地带着无限的遗憾,“吾儿去了……”
半晌,一口鲜血蓦地从口中喷洒而出,心中猛地一惊,他立马飞扑了过去,周立宵却一把推开他,眉目变得慵懒,轻蹙起眉头,却指着他字字锥心,“你给朕滚!”
“……”
鲜血顺着嘴角滑落衣襟,他一字一句道:“你给朕滚,有多远滚多远,朕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朕已经释他流放之罪,你们还想做什么?”
他懒懒地斜倚在龙椅上,神情慵疎,比起以往的正襟危坐,这次整个人却显得十分的漫不经心。
一旁的大臣道:“陛下,通敌叛国乃是死罪,理当处以斩首之刑……”
说完,跟着不少人附和点头。
眼里却充盈着笑意,看上去意外地温和,挑起眉眼看向两列之首的国相和护国将军,目光却落在了林凫身上。
“国相,你不妨说说,朕该听谁的?”
“臣觉得……”
林凫话还没说完,周立宵却再次出声,“不如这样吧,朕把他召回来,斩首未免太轻了,凌迟三日缓刑处死如何?”
他换了个姿势,继续笑道:“顺便加上滴水之刑,事成之后断手断脚,怎么样?”
殿下一片鸦雀无声,所有人的脸色都开始不好看起来。
“说啊,朕问你们话呢?这样行不行?”
方才出列的大臣小心翼翼地举了笏板,莫名有种出头鸟的兴奋,“臣附议……”
周立宵目光落在他身上来,静了片刻,忽然起身走向他,负手俯身看他,“你觉得行?”
那大臣头垂得更低,刚要犹豫着出声,肚子上不妨被狠狠地踹了一脚,整个人瞬间朝后飞去,后面的大臣跟着惊慌失措地四散后退。
“朕觉得不行。”他站直了身子,眉眼神情睥睨,“来,继续,谁还要附议的?”
他笑着负手朝前走去,一脚踩在那大臣胸口上,目光却落在眼前的群臣身上,“朕喜欢听你们说实话,继续,怎么都不说了呢?”
众人立马露出如丧考妣的神情,自然没人敢再做第二个出头鸟。
眼底划过一丝y-in鸷,周立宵俯身一手拽起了那大臣的身子,“方善缘方大人是吧?”
方大人看着他惊恐地点了点头。
“知道朕为什么踹你么?”
“臣,臣……”方大人几乎要哭出声。
周立宵却拍了拍他脸,“别害怕,朕不会是个暴君,自然也不会做那等乱杀无辜之事。”
周身寂静下来,这次倒是没一个人肯附和出声了。
周立宵忍不住轻笑出声,“朕听闻你当年凭着科举进了前三甲对吧?同进士出身第几名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