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得那只手伸了过来,本来已经做好了还击的准备,谁知道那手越过他肩膀,捏着他下颌扶着他身子让他转了过来。
那脸色变得柔和,在他身前换缓蹲下,眼底沉着的光芒如水般波动,“下次要去哪儿和我说一声,不然我会担心的。”
“……”
他心里一动,不禁微笑道:“你是担心我跑了么?”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修长的手指细细的摩挲着他白皙的下颌,像是在把玩一件玩物,梁珂笑道:“我有信心把你留在身边,你跑不出去的。”
那声笑意像是钟鼓敲响的回声般一阵阵地荡进他心底,足以让他感到心惊胆寒。
眼里的神色暗了暗,不禁苦笑,果然么,他到底还是畏惧的,畏惧于这人的 y- ín 威。
梁珂却不欲与他多言,伺候他宽衣洗漱后将他抱回了床榻上。
解开外袍,合着内衫在他身边躺下,眉眼被烛火映得高华深沉,微微一笑道:“睡吧,该歇息了。”
周怀绮看着他不动弹,“你这样我如何睡?”
梁珂闻言不以为意的挑眉,随后他便感到有一只手滑过腰线朝身下探去,他一惊刚想挣脱开,梁珂却猛的收紧了手臂,抱着他让他贴上了自己。
“这样呢?睡得着么?”
“……”
下意识吞咽了口水,他僵着身子没敢再动弹,却明显感觉到这人今日又有些反常起来,梁珂却不再等他说话,一头垂下埋在他颈间,闷声吸了一口气,“你今日去了后山么?”
“……”
“你身上很香,有股香味,还有……”说着,周怀绮明显感觉到不对,刚想伸手推开他,那只手却一把掐着他颈项让他无法动弹,梁珂沉声缓缓抬起头,看着他道:“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你根本就没心思和我在一起,你现在所有的服帖不过是做给我看的假象,你是不是在找机会离开我?”
他颤栗着闭上了眼睛,尽量抑制着鼻息间的紊乱,“你既然知道了,为何还要问我?”
眼底瞬时像是被投入了块石子,他压着他不放,“你为什么不否认?”
他却闭紧了眼眸至此不肯再说一句话,只是心底想起叶凡几和他说过的话。
他才知道他这些年来的误会这么深,深到他错了这么多年。
“你答应我,别想太多,这一切不怪你……”
真的不怪他么?他怎么觉得自己错的那么离谱。
*
夜时纷乱,宫墙深影,睡在床榻上紧闭双目的人却并不如何安稳。
那点朱砂血拂袖而过,仿佛要带走他所有的过往。
他看着那人在血海深仇里沉浮,一身黛绿色轻薄长衫,明明生得清朗俊秀,却偏要做得那副歹毒至极的样子。
一曲轻埙而过,对面是火海阑珊,身边是熟悉的笑意。
那双青涩的眼眸看着他,笑得真诚,“只希望哥哥|日|后可莫要再离开了,毕竟,这大周的江山可少不了你……”
本能的伸长了手想要去抓那人,转眼间却看见那柄长剑直直地c-h-a进自己心口,那少年还是笑,笑得无比真诚,“少不了你陪葬呢……”
他本来以为,自己漂泊半生,终于能寻得一个知心人。
连母后都和他说,这是你亲手足的兄弟,你要好好待他,可为什么,为什么最后,这一切都成了笑话。
心口猛的一窒,他伸长了手在虚空中拼命挣扎,如同身陷泥潭般无法自拔,神智在水火中游荡,仿佛随时处在崩溃的边缘。
“父皇……”
黎明之中仿佛有人在唤他,有些迷茫地睁开眼,却是一片虚无,神色出现麻木,他怔怔道:“是,太子么?”
那人却靠拢了他,伸手一把握住他,掌心一片温热,“是儿臣。”
他偏过头去,额上冷汗簌簌,脸色也苍白无力,只是隐约看清那身鹅黄色的人影映入眼帘,眼眶中不知不觉地卷起泪水,那是他纵横朝堂几十年来从来不曾显露出的脆弱。
周信屈看着他不禁担忧起来,伸手替他擦去汗水,“儿臣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
他稍稍安心下来,心里却莫名苦涩,寂静地大殿里回响起更漏的声音,一滴一滴的仿佛要唤醒天光。
“父皇该喝药了。”见他微微缓和下来,周信屈微微一笑,伸手扶起他。
“这是什么?”他有些迟钝地看着碗里黑褐色的药汁,鼻尖嗅起的苦味搅得他胃里一阵翻滚。
“你这些时日过于cao劳,太医特意给您调的药方,喝了就会精神的。”说着将那碗药凑近他眼前,心里一片焦灼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心下也没再做犹豫,径自一口饮尽。
服了药后待着周信屈侍候他睡下,神智才稍稍清醒了一些,只是转身看着那要离去的身影,忍不住出声唤了一句。
周信屈转过身来看他,“父皇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他招了招手,牵着周信屈的袖子神色有些复杂地道:“朕想去一个地方,你陪着朕一起罢。”
“……”
心里微微一动,余光却瞥见周立宵手里一直紧握的一块玉石麒麟,心里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他笑着点了点头。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这是什么?”
周信屈低头看向那棵桃树下翻挖出的黑泥坛,心里其实已经猜到了这是什么,只是没想到这会是周立宵亲手埋下的。
他俯身拍开了泥封,也不再顾忌什么,一身玄衣衮服落坐在地,抱着酒坛笑了笑,“桃花酿,朕当年和他亲手做的。”
这个“他”不言而喻,周信屈心里自然也知道是谁,他也跟着走了过去,在周立宵身边坐下。
只是静候半晌,也不见他父皇拆开来喝,有些疑惑地转过头去,却正好看见那道侧脸上滑落的泪水。
“……”
心里一惊,总觉得自己今晚看了太多不该看的。
“你觉得比起你兄长而言,朕待你如何?”他忽然平静地出声,眉眼风轻云淡,比之那道滑落的泪水要空幽的多。
周信屈怔了怔,意识到这句问话不可能无缘无故,心里没来由的紧张起来,只好实话实说道:“儿臣觉得父皇待我不公。”
周立宵却挑了挑眉,似乎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为何如此想呢?”
“因为儿臣羡慕,羡慕兄长和妹妹能有无时无刻的关怀和关注。”他垂下头去,语气有些失落,“可儿臣什么都没有,自小长这么大以来,父皇来看我的机会也是屈指可数……”
“那你恨么?”周立宵淡淡道:“恨朕亦或是你兄长。”
“自然……是恨过的。”
“你知道么?”他突然伸手握住了身侧人的手,“朕当年和你一样,被你先祖父问过同样的话,他对朕千叮万嘱过要朕莫要心存策反之心,不是你的便不能强求,否则只会愧疚一辈子……”
“……”
“而朕自然是不服的,于是逼宫夺位,将他逼至死路。”
眼里似乎燃起一场大火,那场大火的厮杀声几乎响亮半边天,他依稀记得自己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人的眼神,在不服之下亲手折断了那人的双腿,断了那人所有的退路,再把那人像丧家之犬一样赶了出去。
“父皇……”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心跳没来由的加快,后背冷汗s-hi衣。
“先祖父做事稳健,就是容易轻信于人,然而他对朕说过,万事有因有果,他之所以不选朕做储君也是有原因的。”说着他顿了顿,转过来问他,“你知道朕当时心里怎么想的么?”
周信屈看着他嘴角干裂,摇了摇头。
眼底划过一丝笑意,那笑意犹甚当年,“朕当时在心里骂他,骂他个老东西说的全是放屁的鬼话,待到朕哪天卷土重来的时候,朕要他们全部臣服于我之下!”
“……”
“于是朕回来了。”他笑着松开了手,“只是还没有兑现当时的想法,你先祖父便跟着去了。”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衣服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说着,他话锋一转,“你兄长尸骨未寒……”
“……”
“朕不是在怪你,只是想告诉你,若是要做,便该做绝,不留余地,才能让你更稳的站在高处。”
“父皇,儿臣……”
他却倏然站起身,将手中的酒坛丢在他怀里,眼里冷若冰霜,“待朕死后,这酒,就由你洒在朕坟前……”
心里猛的一震,恍如半世梦醒,再抬头时,那身影早已远去。
*
稍稍抬眼,便望见院落里飘落的桃花瓣,不觉间已至桃花扇时。
心中思索着再过几日他大概就能看见这漫山遍野的野杜鹃,心里不觉间有些好受,身后那人却突然从他身上起身,一手扯住他长发逼着他滚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