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景枢对京城格局不熟悉没关系,凭借利益让松散的世家联盟分裂即可,只要利益够大,百约百叛、前徒倒戈又如何?
“多谢国师了,原来如此。”叶景枢道,“不过这回可不能怪朕,是你们自己人里面出了问题,朕从来就没有派人去刺杀叶西洲,更没有想过要置他于死地。”
“什么?”灵则惊悸。叶景枢这话什么意思?
“唔,国师大人说得对,冰魄何其重要,”叶景枢点点头,“这么重要资源,朕怎么可能交给其他人。”
——从头到尾,叶景枢都没想要和任何一方结盟。他是皇帝,所有的计策谋划,最后的结果必须是所有人都要仰望依赖他,而不是平等合作。
“不过,叶西洲要是死了,朕也很麻烦,既然国师大人挂念不已,不如就请国师想办法去救他吧。至于不小心落下在摘星楼的东西,待到天晴,朕再去摘星楼向国师讨要回来,这一次,国师可千万别客气推脱了。”
电闪雷鸣,y-in沉墨黑的南边天空,云层泄露出些许微光。
——雨就要停了。
灵则走出议政殿,呆呆地望着那一线白光,嘴唇颤抖,眼角无声留下泪痕。
他没有说的是:若能过此劫,东风入律,民安物阜,叶景枢将御极天下至白头,生杀予夺,从令如流,开创承平盛世。
千算万算,终是差了一招,他一败涂地。
这买命钱,终究还是给了,敲髓洒膏,倾家荡产。
===
陈一意与叶西洲看着窗外的暴雨,一同望向远处山头的一角屋檐。
叶西洲已然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头发齐整干净,五官温润文雅。
“陈侍郎在看什么,我们就要启程回京了。”
雨已经小了很多,刺客现在也没了,他不想再耽搁,要是叶景枢真的因为起了疑心而对周雪贺太后他们动手,他就真的要被逼上绝路了。
陈一意问道:“王爷就没想过,倘若这一趟有去无回,那么——”
“那我妻女安然度过这一生。”叶西洲微微一笑,打断他的话,“更何况,我总觉得,我那个皇弟,对我没有杀心。”
他莫名的相信叶景枢。
“是吗?”陈一意似是叹息,终是没再开口,只将目光放远。
“那个山头,好像是有人家的,”叶西洲道,“这么大的山头,想来也是望族世家,中途我们可以在那边稍作歇息,刺客应该不会明目张胆对他们动手。”
“那里没人,”陈一意收回远望的目光,“不必去了,我们直接回京即可。”
“没人?”叶西洲想了想,“那里是哪一家的,这么大的宅院,主家住京城,应当有仆妇看守才是。”
☆、第 32 章
32
叶西洲说着,就要派人去问。等到沿路经过,得到主家许可借住,也比较方便。
“王爷不必去了。”陈一意拦住他,“那里一个人都不会有的。”
“那么大的宅邸,怎么可能?”即使在雨幕中,透过那一角屋檐,也能看出主家的豪富贵重。
陈一意沉声道:“那是沈家,沈家旧宅。”
十六年前就消失的沈家?叶西洲忍不住再遥望那一角屋檐:“那整个山头,都是沈家的?”
沈家之事,他也隐隐知道一些。如今的工部,有叶景枢撑腰,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每逢改造或发明出一种新的,都能迅速投入运用,得到奖赏。再回想先皇在时工部那半死不活的样子,也大概能想象出沈家繁盛时是何等光景。
——众星捧月,风头无两,无人敢撄其锋。
“都是沈家的。”陈一意说,“沈家都没人了,那边也荒了,若是要避开刺客,倒也不是不可以在那边稍作歇息。”
叶西洲摇摇头:“既然是沈家的地方,还是算了。别去打扰了。”
“打扰?”
叶西洲道:“据说沈家是因天火焚烧消亡的,事关先皇声威,不可妄语。那些猝不及防死去的沈家人,想来也有些不甘,贸然闯入,恐惊吓到亡魂。还是不要了。”
陈一意颔首称是,余光瞥见王河畏畏缩缩的从门外探入一个头来:“何事?进来!”
陈侍郎不结巴的时候,气势和王公贵族相比也不差,中气十足,器宇轩昂,一袭白衣,书卷气中掺杂着血腥。
听到陈一意叫他,王河不敢怠慢,连忙汇报车驾已经准备好,请叶西洲启程回京。
“雨小了很多,想来也要停了。”陈一意道,“既然王爷自信回去不会有事,那便回京吧。我去叫三娘。”
他走了几步,忽然回过头来:“王公公,微臣有一事相托。”
“不敢不敢,陈侍郎有事请讲。”王河半点马虎眼也不敢打。
“回京以后禀告陛下,还请公公多为我美言几句。”
陈一意盯着他,刚想再说些什么,便被叶西洲抢过话头,他笑吟吟的:“陈侍郎在屏山为陛下的屏山隧道不知寝食,日夜绘测,有了陈侍郎,屏山隧道一定可以早日开工修建完毕。”
这是要王河帮忙隐瞒叶景枢了。
“这……”王河两根眉毛皱在一起,纠结地看着两位惹不起的大爷,再回想宫里那位,猛地打了个寒颤,“不好吧,这是欺君,这……”
“陈侍郎也没想要什么奖赏,只是要王公公如实禀报罢了。”叶西洲神色和蔼,“陛下牵挂屏山隧道,要是知道因为大雨延误计划,恐怕王公公也得不了好。陈侍郎关心本王,特意送行,乃是好意,这也是助王公公完成诏命,若是陛下责问,也是本王的错,应当早些将陈侍郎劝回去的。”
有道理。王河跟在叶景枢身边也有段时间了,知道叶景枢对屏山隧道的看重,要是知道陈一意拎着木工刀出来砍人而不是乖乖的呆在山涧里躲雨,还不得发火。
最多……就是陛下不问,他也不说就是了,这样也就不算欺君了。
叶西洲和善道:“陛下x_ing情暴烈,王公公也是不易,此番还特意从京城里刚来宣召,真是辛苦了。”
“不敢不敢。”王河暗暗捏了把汗。就算做到了大太监,王河不敢做的事还有很多,“不敢”不离身。
叶西洲此行,不一定能善了。王河回忆起他出来时叶景枢揣他的那一脚,到现在小腿还隐隐作痛泛着乌青。若是叶景枢因为陈一意出手护送叶西洲发火,听叶西洲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想担着。
想到尚且年幼的世子郡主,还有殷殷期盼的楚王妃贺太后,王河有些不忍,道:“等回了京,王爷要不要顺路去王府看看。”
“不必了。”叶西洲道,“要是本王真出了什么意外,陛下不会为难她们的,孤儿寡母,陛下不至于容不下。”
陈一意和三娘骑马走在前头,为叶西洲探路警戒。
两人各自骑一马,并排而行,时不时说两句。
路过沈家山头,三娘回望一眼:“要不然我们还是在等等吧,大人还没有把信息传出来,要是陛下真的有歹意,我们以此阵地,未必打不过黑甲兵。”
“王爷不肯。”陈一意也有些烦躁,“说是陛下就算杀了他,也不会对孩子老婆怎样,万一陛下改了主意,来个斩Cao除根,我看他一家很快就能团聚了。”
先前刺客来时,叶西洲是怕,再加上周围人不断出主意,讨论了半天,还是放不下妻子儿女,收拾包袱毅然回京。
“那些刺客……”三娘拧着眉头,“你不是见过黑甲兵吗?那些人有这等功夫?”
精于暗杀隐匿的刺客和习惯在光亮处对打的兵士终归是不一样的,长年累月的训练,早就让他们的身体习惯了,每一次的挥剑出刀,脑袋没做出反应,身体就知道应该怎么做,再怎么细心掩饰,也会留下破绽。
“我看着不太像,”陈一意道,“陛下是西秦过来的,要说这是秦地人,也不像。”
总不可能是叶景枢入京以后再招募的吧?这太可笑了,叶景枢脚跟都没站稳,去哪儿找这么多熟练的刺客?
木鸟稳稳在陈一意肩头落下,咔吱咔吱吐出国师的信。
“不必再跟着楚王了。”陈一意看完信,脸色不大好看,未等三娘开口问话,便道,“告诉楚王,让他安心回京,陛下不会对他做什么。那些刺客,不是陛下派的。”
“不是?那是谁?”三娘想不到,除了叶景枢,还有谁会把叶西洲视作仇敌,欲除之而后快。难道叶景枢不想随意编造个理由,让叶西洲回京,再派刺客将其刺杀,将责任推脱掉吗?
信的内容很简略,陈一意也说不清楚:“国师非常肯定,定是有了证据,总之靠近京城了,那些刺客不会再动手了。我们先回屏山,再做打算。”
收好信,余光扫到三娘还在望着沈家的山头出神,提醒道:“三娘,别看了,再看也回不去了。”
“不是,我好像看到了什么。”
三娘跳下马,走到山道边。沈家大火,连土都烧焦化灰。这么多年下来,风吹雨落,整座山的泥土都是焦黑色的。因为有传言是天火,就算沈家是平民仰望歆羡的世家,没有谁敢冒着天谴的危险去搜刮沈家,看看有没有剩下什么值钱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