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意跟在他后面:“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这里有个脚印,还真有不怕死的上山了。”三娘把脚放上去比对,“是个男人。”她多走几步:“这里还有!”
那些脚印杂乱无章地交叠在一起,看样子人数不少。
敢发这种财的,得够胆色才行。
陈一意睨了一下那个脚印:“别管了,又不是第一次了。”传言归传言,真到走投无路,也会有人上山去看看的。这场大水毁了这么多户人家,不上去冒险,也是死,不如干脆搏一把。
“不去看看吗?”三娘问。
陈一意想了想,道:“这样吧,我去看看,你先回去,帮我把屏山隧道绘测好。”
“你?”三娘犹豫地看着他,“这……你可以吗?要不然我们和大人说一下,让他帮忙。”
“这种小事就别麻烦他了。放心,我不伤人x_ing命,把他们吓走就是。”陈一意安抚好三娘,弯下腰把自己的衣服下摆撕成条,又拿出一件单薄老旧的外衣披上,准备好干粮衣物。“你把马放到后头藏好,我下山时可以用。我会乔装后混进去,见机行事,你别担心,快回去吧。”
头上的雨始终没有听过,没过多久,那个脚印就没了。
陈一意踩着泥泞的路一步步往上走。冷风阵阵,树枝摇晃狂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一道白亮的闪电从天而降,照亮了夜空。
山顶之上,一群饥民饿得面黄肌瘦,干瘦的身子勒出两排胸肋骨。
一个白净的年轻男子,头戴圆帽,背上背着一个封闭的木箱,手上举着一根长杖,在闪电的光亮下,灼灼发光。
他张着嘴,任由雨滴落入嘴里,大声道:“承蒙各位父老乡亲的帮助扶持,我们终于走到这里了!后面,就是传说中豪富的沈家!金银珠宝,古董玛瑙,应有尽有,只要拿走一样,我们往后就不愁吃穿了!我们的孩子也能吃r_ou_读书!妻母能穿暖吃饱!”
“好!”下面的人大声喝彩。
“大家抓紧时间休息,吃饱后,我们就一起冲进去,享之不尽的富贵,就在这扇门后面!”
长杖的光芒映出门上歪斜的牌匾,牌匾全部焦黑,唯有“沈”字还剩下一半,勉强能辨认出来。
☆、第 33 章
33
叶西洲回京时,雨已经小了很多。街道已然成河,家具杂物漂浮,除了巡防官员职责所在,不少世家也派了家丁帮百姓打捞钱物,施舍粥米。
行至皇宫,积水渐少,有官员背着量尺,站在高台上瞭望比划,围成一圈争论。
王河跟在车驾旁,紧张地盯着车厢内的人影。还差最后一段路,叶西洲就能面叶景枢,到时候他也算功成身退了。
“楚王车驾!”有官员眼尖,注意到王河,“是陛下召见,莫非是屏山那边出了事?”
“不尽然。”有人道,“这么大雨,还特意将楚王叫回来,这马车还专挑僻静的宫道走……”
他们集会的这个点本就少人,叶西洲的车驾这么快,王河又不停的东张西望,神色匆匆,想来是叶景枢不想让人知道叶西洲回京了。看见的官员面面相觑,转头当没看到一样继续争论。
叶西洲也不是没想过要从王河那里问出点什么来,奈何王河是真的不知道。也是陈一意说了叶景枢对他没有杀心,他才能勉强放下心来。
马车停下,叶西洲缓步下车,回望一眼巍巍宫墙,心中暗暗叹气,该来的总要来,他是躲不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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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西洲来了。”传令的太监下去叫人,叶景枢对着一旁静立的灵则说,“国师可以放心了?”
灵则点头,叶景枢得到叶西洲即将到达的消息后,便派人叫了他过来。两人交锋多次,每每到最后关头,叶景枢总能反败为胜,抓住他的把柄。
这次叫他来,是为了自证清白?
灵则有些无奈,叶景枢不搞这一出,他也会相信的,这么多回合下来,他也看出来了,叶景枢是最不屑撒谎的,也就胡编几句挖坑埋人。
随着引路的宫人进来,叶西洲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高处的叶景枢,旁边侍立的是……国师?
这是什么情况?
叶西洲怔愣一瞬,随即行礼,等待叶景枢发话。
先前让王河急召叶西洲,叶景枢根本就没想那么多,只想着人别出事回来就好。不过也幸好他早些把人叫了回来,要不然他真的只能去屏山给叶西洲收尸了。
“皇兄来得正好,有事同皇兄商量,对了,陈侍郎没来吗?”
叶西洲惊疑不定,不知道叶景枢问这话是什么意思,又知道了多少,诏令上只叫了他一人,让人以为是羊入虎口。如今叶景枢神色温和,问起他旁人的情况,是知道了陈一意和他的关系,还是就单单这么一问?
国师板着脸,什么表示都没有,他只好如实道:“陛下只召见臣一个,陈侍郎送来臣一段路,便回屏山了。”
“回去了?”叶景枢也就随口这么一问,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那行吧,我在把人叫来就是,工部那边的方案得找个人看看。”
楼心明不在,叶景枢这边也没个懂的拍板。京城的重建工作里面就包含了工部重新做出的防治内涝计划,里面还有不少争议点,得找个能手在这方面定下,让各方心服口服才是。
“陈侍郎还在测绘屏山隧道,一时半会还抽不开身,陛下不妨找楼尚书看看。”叶西洲道。
叶景枢:“……”他要是知道楼心明跑去哪里,也不会着急了。
找了几圈,楼心明深入简出,没几个小官认识他,再加上大雨,唯一和他打交道较多的六部官员都休假回家了,现在要找个人,就跟在急流捞物差不多。
——问到一个模糊不清的答案,一个一个去确认,却发现根本就不是要找的。
没人能确定的说出自己看见的是否是楼心明。
他在京城又没有熟人,能去哪里?
叶景枢急得冒火,偏偏手头的事务又压一堆,根本走不开。
这次重建,叶景枢想趁机将京城整修一遍,再联合屏山隧道,将京畿安全彻底掌控在手里。
“陈侍郎那边的绘测情况到哪里了?让他先把Cao图带回来。”屏山隧道的重要x_ing不言而喻,叶景枢需要一个信得过的把京城和屏山一起规划。
陈一意是沈家人,总体规划还是得楼心明来才行,不过鉴于传说中沈家人的学识智慧,叶景枢觉得还是可以想办法让陈一意多出点主意的。在叶景枢心里,陈一意还是随时都可能干掉叶西洲的,还是得重点监管。
一时拿不准叶景枢是否真的知道陈一意的实际情况,叶西洲不敢多言,只道陈一意日夜辛劳,京城大水又还未完全消退,请他耐心等待。
“这么大的雨,陈侍郎还能往山中走?”叶景枢拧眉,陈一意该不会杀不了叶西洲想着跑路吧。
屏山那地方,就没有山崩洪流?陈一意为了绘测连命都不要了?不杀叶西洲了?
叶景枢一问,灵则也猛地发现叶西洲话里的漏洞,赶忙道:“大雨这两日就会停,陛下还是快些将陈侍郎叫来。”
要是再让叶景枢的脑袋多转两圈,又有被他给套路交代家底了。
不能确定陈一意目前在叶景枢心里是怎样的一个定位,灵则只能将叶景枢的注意力转移,别让他再去留心陈一意。
“国师说得是,还是京城退水要紧。”叶景枢颔首称许,“不过这修建的钱——”
“……”灵则就知道会这样,嘴角勉强勾起,扯出一个微笑,“陛下心系百姓,臣作为大魏国师,亦有所感,京城百姓遭此大难,臣愿捐出钱财充入国库,救济万民。”
叶景枢没有明说,灵则便乖乖照做了。心中大为满意,叶景枢欣然点头应允:“国师大善。”
“不敢。”灵则推辞,不仅大善,还是大伤。叶景枢要的这个钱就是个大窟窿,他本人是拿不出来的,回头还是得想办法从世家那里要出来才行。
不过,叶西洲沿途遭遇的刺客……
到底是谁干的呢?得想办法查出来才是,有这样的能力,难保没有异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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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穿着短打的汉子气喘吁吁地扯下年轻人的圆帽,露出里面白净的脸来,抓起领子大声喝道,“是你说,沈家豪富,里面金山银山的!现在呢?!我们命都快没了!钱呢?钱在哪里?!”
头发被扯出来,背上的箱子也被贪欲得不到满足的人们夺去,楼心明嘴角挨了一拳,疼得发肿,唯有手上还紧紧握着发光的长杖。他被汉子大力甩到地上,摔得眼冒金星,勉强靠着墙角站起来,咳了两声,道:“有的,我是查了案卷再过来的,沈家的东西那么多,只要能拿出一样来,就……就不愁了。”
“拿出来?!”汉子冷笑,“说得轻巧,你看看!我们现在只剩多少人了?!”
刚刚在门前浩浩荡荡的一队人,如今只剩十来个。这还是他们几个反应快,平日也是稍微练过的,那些身手不行的,早就倒在沈家的机关下了。
雨水从天而降,淅淅沥沥的水流掺和血水,漫过脚底。
沈家都没了,居然还有如此及时凶残的机关。楼心明缓了缓,环顾四周,他们才推门进来,就已经走不动被困在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