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一个人是这样难受的吗?
花珏想,要不不喜欢了罢。太磨人了。
本就活不长,再这般磋磨,他受不了。
他吸着鼻子,拒绝了玄龙要把他抱去主卧的提议:“我要在这里。”他偏过头,自己伸手用力擦着眼睛,不给玄龙任何机会。
“我的小鸟,你还给我。”花珏说。
玄龙温声哄道:“我让人给它去喂食了,过会儿会把它带过来的。”
花珏坚持:“还给我。”
玄龙见他双手撑在床上,神色已经相当疲惫了,似乎是不见到自己的鹦鹉便会一直等下去一般。玄龙无法,只能起身出门,飞快地找到花大宝,让他带着小凤凰去找花珏。
当他再度进门时,花珏已经不哭了,只有眼睛还红着,整个人看起来冷静而苍白。一见到他这副模样,小凤凰便飞快地扑进了他怀里,花大宝稍稍收敛一点,却也撞倒了三个凳子:“哥!”
花珏声音里带着一点鼻音:“我没事了,你过来吧。”
玄龙以为这话是在对自己说,刚要迈步上前时,却见花大宝已经挤了过去,紧紧握住了花珏的手:“哥,我守着你,你睡吧。”
花珏点了点头,抬眼看向玄龙,眼睛还是红的,神色却很镇静。
玄龙愣了愣,突然有些慌张,心底也像是有什么酸楚滚烫的东西泼了出来,带给他一阵短促的隐痛。
花珏道:“谢谢您。”
他再抬手擦了擦眼睛。
玄龙点了点头,又看了看屋里的二人一鸟,道了声:“好好休息。”
他几乎是毫无知觉地走了出去,关上门,后退一小步靠在墙上。这一串动作流畅、稳定,一点差错都没有,但当他抬手摸一摸的时候,却发觉自己的眼眶也红了。
他感觉到,那只小猫从他这里溜走了。深深喜欢着的、生怕惊动了的小猫,睁着警惕的眸子向他靠近,他刚刚得以摸一摸它的毛,让它安心赖在自己怀中打滚,却因为偶然的一个疏忽,让它一转身便蹿回了最初那个警惕的距离,从他身边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 花花其实是个很小气的,没出息见儿的家伙。
第61章 幻-我找国师
夜里, 玄龙没忍住又去看了花珏一次。
花大宝有点迟疑:“王爷, 我哥他……”
睡了?还是拗着x_ing子吩咐过,不想看到他?
玄龙在心中给自己把这几个答案轮番排好了,压低声音道:“我来看看他。”
“药给他喝过了吗?”他偏头问花大宝。花珏枕边的小肥鸟动了动, 从翅膀中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复又低垂下去。
花大宝老实回答道:“喝了,可是吐了一多半出来。郎中说再给他喂可能会呕血, 便只能让他先这样睡着。”
玄龙“嗯”了一声, 小心翼翼探了探花珏的额头。花珏哭过一场后, 烧得更重了, 睡着后也昏昏沉沉,毫无生息。
“别让他老是睡, 你们多陪他说些话。”玄龙道,“睡久了身体会越来越虚。”
花大宝记下了:“好。”
屋里安静了片刻,只剩下炉火跃动的声响。花珏盖得很厚实, 玄龙见他不愿搬回去, 便令人将府里几个大铜炉统统搬了进来,在初冬的日子里铆劲儿加炭火,直到室内温热才算完。
花大宝突然动了动, 看向玄龙, 欲言又止:“……王爷。”
玄龙瞥了他一眼:“说吧。”
“我哥他, 会死吗?”
花大宝忐忑地拧了拧自己散下来的麻花辫,抓乱了之后又一把推向脑后,烦恼地梳理着,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没了声音,似乎有些后悔了,更不敢抬头看身边的人。
玄龙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这少年体格精壮,虽然只得十六岁,但玄龙平日里完全将他视作一个成人,接触了这不短的时间中,这桀骜不驯、似乎有点一根筋的家伙终于露出了一点该有的少年模样,怯生生的。
“不会。”玄龙道。
“真的吗?”
玄龙斩钉截铁地重复了一遍:“不会。”
花大宝眼里闪过一丝欣喜。在这府中上下,他最信任的人一是花珏,二便是玄龙,而玄龙论到大事,总是比他哥更厉害一些的样子,值得信赖。
他便不问了。
玄龙一直待到天快亮的时刻。灯灭了,花大宝抱着一个靠枕睡在摇椅中,那只白色的鹦鹉也乖乖蹲在花珏身侧,轻轻打起了呼噜。玄龙靠在床上睡了一小会儿,接近寅时的时候,却被花珏的动静惊醒了。
花珏翻了个身,似乎是半梦半醒,撑着想看一看天色。玄龙一动也不动,看着他慢慢往外爬,披了件衣服摸索着,最后摸到了他的手。
花珏立刻便将他认了出来:“……王爷。”
玄龙“嗯”了一声,只道:“还早,你接着睡罢。”
花珏悄悄收回手,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摸到的手有点凉,有些僵硬,难道玄龙在他床边守了一夜?
很快,他听见了玄龙起身的声响。玄龙淡淡道了声:“不打扰你了,我还有点事,便先走了。”
花珏也“嗯”了一声,在熹微晨光中看着他离去,心下涌来微微的怅然。
玄龙跨出庭院,接过属下奉上的披风系好,道了声:“备马。”
“王爷,马已经备好了。”身边的人却早知道他的心思,提前做好了准备,一干人悄无声息地候在府外。
玄龙骑上马,经过门口时皱了皱眉:“你们不用跟上来,我轻装上山。”
“上山?”下属愣了,试探着问他道:“王爷是要……去哪里?”
“屏山。”玄龙道。
下属瞪圆眼睛,有些不知所措:“王爷……忘了今日圣上驾临,要我们仪仗见驾么?您看这……”
玄龙微微一怔,反应过来:“是今日?”
“回禀王爷,的确是今日。”
玄龙一口气憋在胸中,片刻后缓过来,道了声:“没事,那便先去接驾。我……过后再去一趟。”
凌晨,因多处战乱而一直紧闭的江陵城门大开,江陵少城主下马迎接来客,上百人高举的火把将这一片地方照亮得如同白昼。玄龙勒马等在其后,身边是他的部下。
玄龙原先在京城燕山领兵,后来调配到江浙,配合三江提督司兵家事,一向受圣上倚重。天子接驾无非是这么回事,在场的人都有经验,排场走过一遍后便将人请去了住所。因江陵行宫尚未筑成,陛下歇在本地一处世代为商、与皇室有婚约的一处人家中,因是连夜赶来,途中未曾休息,便通知所有人退下,不必再等早宴。
身边的人一一熟稔地告退,玄龙却被单独叫住了:“贤弟,你留一留。”
陛下刚过知天命的年纪,虽与玄龙平辈,但岁数差得仍然有些大。玄龙自知皇帝留他是为了这次洱海六诏的战事,上去便跪倒拜道:“臣此次督军不力,还望陛下责罚。”
林玺笑了:“我还未提起此事,你却倒是先说了。先起来,我们坐着好好说话。”
玄龙便起身领座。
林玺慢慢悠悠地道:“这次围城北诏,虽然事有不成,但你们在粮食短缺、援兵迟迟不到的情况下坚持了半月,已经比朕预想得要更好。你行事稳妥,朕不说,小五却胡闹了一些,贤弟,你认为他是否有领兵之才?”
玄龙琢磨着这话的意思。
他是督军,这次上阵挂帅的人是林和渊,不料出师不利,首战便造成了不小的损失,朝廷内已经议论四起,反复提及这是个异姓王,说小五王爷终究不是自家人,兴许有了些同情六诏族步的意思,在暗中放水。玄龙此前略有耳闻,但林和渊麾下的兵马直接调动在江浙一带,如果林和渊这一块缺失了,对于玄龙和江浙水师都有不小的损失。
这是要折他的羽翼。
玄龙道:“但凭陛下圣裁,这次过失主要在我,我作为督军提前请辞,导致军中情报延误了一天时间,小五他第一次上阵打仗,难免会乱阵脚。”
“嗳,你不必替小五求情,朕近来的确是对他过于骄纵了,要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才好。”林玺道,“倒是你……我听闻,你此次临时请辞,是——回了府中?”
玄龙一愣,半晌后道:“是臣弟……内人病重。”
林玺身体前倾,眼光中带着些许打量的意味:“朕听说,那是个男子?你上次报给朕,说是沉于男风,不求子嗣,朕还以为你只是一时兴起,没想到……此事当真?”
“当真。”玄龙离开座位,绷着脸再拜道,“臣已当他……是王妃。”
“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年轻人,风月里的事朕不好置喙,便由你们胡闹罢。”林玺摇了摇头,叹道,“而朕看来,往后早日脱身,娶妻生子才是正是。你不晓得为人父的滋味,朕这几年得了两个儿子,大的聪敏端肃,小的活泼好动……每每想到他们,朕便不能自已。”
玄龙唇边终于闪过一抹笑意:“皇长子与二皇子都是极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