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雅言定定地回望过去,很久之后才用听不出是真心还是玩笑的语气说:“我倒宁愿从来没有遇见你。”
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风,一瞬间在静谧的空气里划开一道冷硬的伤口。
窗外,漆黑的夜色展开了巨大的羽翼。纷纷扬扬的羽毛落下去,一盏一盏地熄灭了这城市的万家灯火。
裴去非低下头,伸手抚上他的脸。他的拇指上有一层薄薄的茧,摩挲间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不要害怕去爱,也不要害怕被人所爱。’——我的养父母过去经常对我说这句话。”
蔺雅言抓住了他的手:“爱?听上去可真讽刺。”
裴去非转而握紧了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对你来说,我就那么不值得信任?”
蔺雅言想松开手,但裴去非握得更紧,直到两人的指关节都泛出微微的白色。
“这世上没有不经努力就能获得的爱。信任也一样。”
“可是你的眼睛分明在说,”他抬起另一只手捧住他的脸,“你想相信我。”
“我想。”蔺雅言用力推开他,“可是我做不到。”
27楼的风从他身后呼啸而过,冷酷的尾音在空气中僵硬地坠落。
然而裴去非却笑了。他深深地凝视着他,蓝灰色的眼睛里跳跃着明亮的黑色火焰。
“你知道吗?真正的爱是不由自主的。即使你不信任我,讨厌我,甚至恨我,你也无法阻止你的心去爱我。”
蔺雅言冷冷地笑了笑:“我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自以为是的男人。”
“自以为是?不,我从不高估自己。告诉我,蔺雅言,如果你对我没有一点感觉,那我现在为什么会站在这里?”
“知恩图报。我只想还你人情。”
“好吧。”裴去非耸了耸肩,“可我救了你那么多次,按照中国人的理论,你是不是该以身相许,用这一生慢慢还清?”
他勾唇一笑,眼睛里的温柔水光一下子变成了惊涛骇浪,伸手揽住蔺雅言的脖子不客气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如狂风骤雨,来得突兀却又合情合理,仿佛只是顺手点燃了微凉夜色中那本就蠢蠢欲动的燥热。
舌尖滑过唇齿,悄然分开又禁不住纠缠。湿热的气息升华成躁动。裴去非半眯着眼睛,几乎有些凶狠地品尝着那无法吐露真心的薄唇,手指不安分地滑进衬衣,一寸一寸细细摸遍每一处肌肤,直到指尖在他脊柱附近碰到一道突起。
他用食指小心翼翼地来回摩挲,片刻移开嘴唇对蔺雅言柔声耳语:“转过去,让我看看你的伤。”
“有什么好看的……”
“怎么说也是为我受的伤,我看一眼都不行?”
“不是为了你才受的伤吧……虽然确实是你的错。”
“嗯,是我的错。”
裴去非拉起他,从他的脖子一路啃咬到后背,手指从上往下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衣纽扣,最后猛地往下一扯。
在第六节脊椎左侧一指的距离,一个直径2厘米左右的弹孔破坏了原本光洁的脊背,新长的嫩肉让伤疤处整个凸了起来,摸上去就像一颗丑陋的肉瘤。
他见过许多比这更加狰狞的伤口,却没有一个像这样刺痛他的眼睛。
“我并不想让你受伤。”
他俯下身,近乎虔诚地吻了吻那丑陋的伤痕。
蔺雅言情不自禁地轻颤了一下,平时总是高高在上的眼神里此刻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水光。裴去非沿着他的尾椎骨一路吻上来,扶住他的肩膀在他耳垂上轻咬了一下,趁后者失神的瞬间一把扳过他的身体重重地压倒在白色的书桌上。
价值5亿欧元的钻石被他的手臂一推,顿时稀里哗啦地落了一地。冷白色的灯光下,就像是从天空中陨落地上的星。
裴去非紧紧地拥抱着他,热烈的亲吻不断落到他的脸上、唇上、脖子上。过去这几个月里的勾心斗角、相互算计似乎都已经被忘记,空气里只剩下暧昧的喘息。
“那些钻石的价值太高……你对买家了解多少?”
蔺雅言仰头承受他的亲吻,手指顺着脊背坚实的线条一路下滑,挑逗地落进股沟。
“是一个比利时的珠宝商,叫鲁本韦尔莱,你认识吗?”
“好像。长什么样?”
“矮个,平头,戴一副无框眼镜,说起话来有浓重的德国口音。”
“你打算在哪交易?只有白兰地一个人陪你的话我可不放心。”
“我和他约了上午10点在上海半岛酒店见面。钻石一到手他就会立刻回国,对我来说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
“但愿一切顺利。”裴去非紧紧抱住他,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一定要小心。”
蔺雅言无声地点了点头。背对着他的裴去非没有看见,在那双看似沉醉的眼睛里,一抹讥诮的冰冷神情一闪而逝。
荧白色的灯光下,两条修长的身影重叠在了一起。
窗外,没有月光的夜幕上连星星都隐去了踪迹,只有无边无际的黑,一直延伸到目光无法触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