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不回来 作者:大风不是木偶(下)【完结】(47)

2019-05-27  作者|标签:大风不是木偶

只不过他太愚钝,太轻信,太一厢情愿。他以为于朗的意思是,想要和他保持单纯的同盟关系。

现在想来,于朗的意思应该是,想要和他保持单纯的,骗与被骗的关系。

想到这江天晓几乎要笑出声,为自己。事到如今他竟然还能冒出这样的念头:如果——如果于朗真的只是骗我,没有和我在一起,那多好。他计划了那么久,我理应被他骗。

可于朗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呢?决定权明明在他手里——他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呢?

好像无论什么事儿,只要混入私人情感,就会变得纠缠不清。江天晓想问于朗,你骗我别的也就罢了,你怎么能连我对你的感情也骗?你不和我在一起我也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啊?我爷爷一样会被你骗到奇台啊?我这样一个人,虽然没本事没钱,长得也一般,但我对你起码是百分之百的真心。

你明知道自己是利用我,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

为什么?你怎么能?

当初表白于朗被拒绝的时候江天晓以为自己已经尝过了痛苦的滋味,到现在却才真正明白那是什么感觉。痛苦到极点是没有力气哭的,只能静静睁着眼。

像一只被放了炸药的瓷罐,“轰”地一声炸药引爆,一瞬间,万分之一秒,瓷罐变成一地粉末。

不是碎片,是粉末。

来不及质问,来不及怨怼,来不及哭泣。

就变成了粉末。

恍惚地捱过一夜,早上,江天晓手机响了。

手机仅剩下9%的电量,是n_ain_ai。

江天晓一直断断续续地往家里打钱,但每次和爷爷n_ain_ai童话,都是匆匆忙忙。

“喂,n_ain_ai。”江天晓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放平静。

“哎,孙儿啊,干嘛呢?”

“我刚起。”

“嗐,这孩子,”n_ain_ai笑了:“这都几点了呀,才刚起?”

“……嗯,昨晚睡得晚。”

“哎唷,孙儿,你是不是上班很累啊?n_ain_ai和你说,你给我们汇的钱足够我们用到进棺材啦,别太累了,啊。”

之前为了解释钱的由来,江天晓告诉爷爷n_ain_ai他在跟着老师做生意。

“嗯……n_ain_ai我知道,你放心吧。”

“好嘞,n_ain_ai是想问你,咱家过年做了点儿酥鱼,你看,你那老师要不要?我想着人家带咱赚了不少钱,咱得和人家搞好关系,是不是?”

江天晓沉默两秒,说:“他不要。”

“啊?不要?你问了没有?咱小门小户的也没啥好东西,这酥鱼可是我掏钱让外面给做的,味儿不错,我想呀……”

“n_ain_ai,”江天晓只好撒谎说:“老师这个月不在国内,出国了……再说他是南方人,也吃不惯北方菜。”

“哎!怎么出国了呢……”

总算把n_ain_ai应付过去,江天晓挂掉电话的同时,手机电量耗尽,关机了。

但他接电话之前清清楚楚看见了,手机上没有一条微信,也没有一个未接来电。

又捱过一天,江天晓离开酒店时才发现,这两天他只喝了两瓶酒店送的矿泉水。

倒也不觉得饿,或者说,所有感官都变得迟钝。

江天晓走了很久,然后搭2号线到广埠屯,出站。

他走进武大南门,走向他和于朗曾经的家。

站在武大南门门口向珞喻路对面望去,有一家一点点n_ai茶。江天晓想起于朗刚开始教他灵术的时候,曾蔫儿坏蔫儿坏地支使他穿越整个武大,到华师门口去给他买一点点。

那家一点点总是排起很长的队,大都是莺声燕语的华师妹子。

现在,那家一点点门口仍然排着很长的对。

江天晓知道,他大概再也不会去那里买n_ai茶了。

晃晃悠悠到了门口,江天晓深吸一口气,掏钥匙,开门。

一进门,他就看见了于朗。

江天晓以为自己已经不会难过了,但看到于朗面无表情坐在沙发上的一瞬间,他还是觉得胸口一缩,仿佛心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紧。

“……你回来了。”于朗明显愣了一下,迅速站起来往前走了几步,又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下脚步。

江天晓站在原地看着于朗。

“你……”于朗停顿了好一会儿,说:“你怎么瘦这么多,我去做点饭。”

江天晓想说不必了,但喉咙像被塞住,说不出口。

他默默走进屋,看着于朗打开厨房灯,打开抽油烟机,从冰箱里取出几包菜。

这情景江天晓太熟悉了,不知多少个中午和黄昏,于朗就这么背对着他炒菜煮汤。

那时候他是怎么想的?也是为了作戏吗?

二十分钟后,于朗端上两碗面,一盘青椒炒r_ou_。

“只有这些,先吃吧。”于朗不看江天晓,低声说。

江天晓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在了于朗对面。

他没想到自己还能和于朗面对面吃饭。

从于朗昏迷到现在也不过一周时间,然而两人之间的气氛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初的亲密无间,似乎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你知道为什么,我这么会做饭吗?”于朗停下筷子,略微低着头。

江天晓不语。

“因为活了太久,实在是……太无聊了。”于朗说完,惨然一笑。

第九十六章

江天晓从未在于朗脸上见过如此惨淡的表情,分神了几秒,才想,他又在骗我。

于朗太聪明,太了解他了,总能直攻他防备的最薄弱处。

江天晓没有接于朗的话,低头吃面。

然而连这碗面都像是于朗的计谋,面条细细白白,整齐排在虾仁浇头里,一筷子翻开面条,下面露出划了十字的香菇,和白嫩嫩的鱼丸。

江天晓心里忍不住地冷笑,这算什么,他们现在的关系,有必要大费周章地做这样一碗面吗?想留住一个男人的心先留住一个男人的胃?于朗这是——彻底没别的办法了?

尽管饿了两天,但想到这些,依旧没什么食欲。

江天晓干脆放下筷子,直接发问:“你和陈白是什么关系?”

于朗也放下筷子,低着头沉默了几秒,反问:“他们没告诉你吗?”

“告诉了,”江天晓平静道:“不过还是想听你亲口说出来。”

沉渊门的门主告诉他,陈白和于朗,是恋人。

那竟然是上上个世纪的事情了。

1856年,在永川做官的陈白和于朗相识,后来于朗离开沉渊门追随陈白而去——再后来,于朗和陈白在北京决裂,被陈白抽走了一魄。陈白失踪于妥明叛乱,于朗却因为被抽走了一魄,“活”到现在。

但于朗和陈白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沉渊门的人也并不清楚。

“我们……在一起过,”于朗两手手指交叉放在膝盖的中央,仍然垂着眉眼:“那是咸丰六年,1856年。”

他越说声音越小,仿佛不敢再说下去。

“然后呢?你为什么被他抽走了一魄?”

于朗的嘴角向下垮了一下,但只是一下,然后他语气平平地说:“我们在一起之后他被调任柳州,我便跟着他去了柳州;后来他升迁去北京做官,我也跟着去了北京。那时候我连20岁都不到……对外面一无所知。我和陈白,是十分不同的两个人……我们就不是一路人。我们之间渐渐有了矛盾,我教他灵术之后,我们的矛盾更加激烈。最后,他抽走了我的一魄,走了。”

江天晓暗自捏紧拳头,问:“他抽走的是你的哪一魄?”

其实他已经知道了。是非毒。

而非毒,控制的是人的爱。失去非毒,则无法爱人。

原来他从来没有爱过江天晓。他根本不能。

江天晓自虐一般,要于朗亲口承认。他知道自己需要于朗的承认,于朗承认了,他也就终于在感情上对于朗全然死心。而感情上都死心了,其他的,自然也就不那么难以接受了。

过了很久,于朗答道:“是非毒。”

“所以从那个时候起,你就已经没法爱别人了,是不是?”

“……是。”

好。好了。足够了。

烈火灼心大概也不过如此,江天晓颤抖着说:“其实你不用做到这个地步,你不仅要设计那些骗局,还要装作喜欢我……你不累吗?那时候,就算你不和我在一起,我也不会相信沉渊门的。”

于朗终于抬头看向江天晓,他双眼细长,像含了盈盈一捧水雾:“所以……你要走了,是吗?”

“是,”江天晓干脆地点头:“我不走,难道等着送死?”

“不是让你送死,”于朗低声辩解:“只是一个类似下灵的过程,我会保护……”

“但是有死掉的可能。”江天晓打断于朗。

于朗不说话了。

没错,但是有死掉的可能。

于朗通过占卜得知陈白尚有残魂留在人世,他找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一个江天晓。江天晓的生辰八字,是于朗见到过的,最接近陈白的。

“我和陈白竟然是同月同日生,”江天晓冷笑:“以前我觉得自己运气太背,我如果不是那天出生,我爸就不会出车祸。你说不是这样的,不是我的问题——于朗,我真的不该那天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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