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不回来 作者:大风不是木偶(下)【完结】(48)

2019-05-27  作者|标签:大风不是木偶

于朗急切道:“别这么说!”

“不是吗?”江天晓觉得这样挺没意思的,像个怨妇,可他真的忍不住:“我如果不是生在四月十七,也就不会生在y-in历的三月十五,晚一天早一天都不会——我爸不会死,我也不会被你骗。不过,这都是命,我也认了,可能我就是比较倒霉吧。”

于朗起身,一把抓住江天晓的手腕:“你听我说,我——”

江天晓狠狠一挥胳膊,把于朗推开了。

于朗的胯骨撞上餐桌边缘,发出“砰”的一声响,他的五官跟着扭曲。

厚重的木质餐桌被撞得平移了一小截距离,江天晓知道,他这一下撞得很疼。

于朗靠在墙上喘着粗气,他的目光紧紧锁在江天晓身上,肩膀颤抖得像风中的一页白纸。

“你别走行不行,我后悔了,江天晓,我后悔了!我不会用你召唤陈白的残魂了——我放弃了江天晓,你别走了。”于朗竟然带上了哭腔,他一手还捂着刚刚被撞的胯骨,疼得弯下了腰。

“我什么都不要了,死不了就死不了吧,你最后相信我一次行吗?江天晓?”连绵的泪水滴落在地板上。

这姿态看在江天晓眼里,是多么卑微和低贱。

江天晓的心像被铁块坠着,又沉又痛。他想,于朗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我已经没法再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了,于朗。

“你做梦。”

江天晓说完,转身进屋。

他很快收拾好了东西,几件他从宿舍带来的衣服,一些证件,拎在一个帆布包里。

走出屋子,于朗曲着双腿坐在地上,仍旧是满脸的泪。

江天晓没说话,打开门,逃一般地离开了。

他把于朗留在了他们曾经的家里,他们曾经的家又舒服又漂亮,这个小区也是,好多树,秋天时落叶在地上铺起厚厚一层,真美。

几乎是小跑着出了小区,可街道也是江天晓熟悉的,左拐有三家水果店,右拐有一家7-11,小区对面有好吃的湘菜馆。

江天晓加快脚步,渐渐地竟跑了起来。他心里叫嚣着一个声音,快点,再快点,然后就能忘掉他!

发疯似的跑了不知多久,连呼吸都变得剧痛,江天晓使劲儿抹了把脸上的泪。

停下脚步时,他发现,他已置身于陌生的街道上。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这街道是陌生的,街景是陌生的,路上驶过的车,路边走过的人,都是陌生的。

江天晓凝望着点点灯火,觉得自己好像是从一个美梦中醒来。

梦醒了。

第九十七章

江天晓回到了宿舍。

这时候毕业生都在写毕业论文,老大也回来了,见了江天晓,大惊:“你这是怎么了?!”

“嗯?”江天晓愣了愣:“我没事……”

“还没事呢,”沈哲凑过来:“脸色好难看。”

“……我这几天太累了。”

“我听说你做生意呢?”老大cao着一口长沙腔的普通话,又问:“咋样?”

江天晓只好硬着头皮回答:“不怎么样,没赚到什么钱。”

“哎是,”老大往嘴里送了颗槟榔:“现在赚钱可太他妈难了,今年过年我手下一个副总,喝得都酒精中毒啊……”

江天晓点点头,没再多说。

日子又恢复到遇见于朗之前的状态,老大和沈哲夜夜开黑,白天补觉,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写毕业论文。江天晓则终日浑浑噩噩躺在床上,半睡半醒。

“服了江天晓,我看他就差个导尿管,然后上厕所都不用下床了……”沈哲一边疯狂敲击键盘,一边吐槽。

老大哈哈大笑,江天晓也笑了两声。

现在的感觉就像从一场绮丽而繁复的梦境中醒来,醒是醒了,但还没醒彻底。

白天渐长,有时凌晨四五点的时候,沈哲和老大的鼾声此起彼伏,江天晓一动不动望着窗外泛白的天空。

那些记忆像狂风一样呼啸而来,席卷他身体里每一个最微小的角落。

于朗现在在做什么?在武汉吗?他的身体怎么样了?

于朗怎么能骗我?他真的没有一丁点爱过我么——是啊他根本没有那一魄。

那天中午他们吃过螺蛳粉走在柳州的街道上,阳光猛烈空气潮s-hi,淡淡的油烟味从居民楼开着的窗户里飞出来。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在一起,可那场景让江天晓无端想起一生一世。他想如果能和于朗在市井之**度一生一世就好了,他是个庸人俗人没出息的人,他不向往星辰大海,说实话也对打倒沉渊门没什么欲望。

他想就这样和于朗在一起,在阳光下,慢慢散步。

“**到很老很老的时候也不厌倦。”

搬回宿舍一周之后,龙克来了一趟。

正巧沈哲老大和同学出去聚会,江天晓便直白问:“怎么了?”

“你……”龙克看着江天晓,半晌别过目光,叹了口气。

“我没事啊。”江天晓说。

“没事的人不会说自己没事,你知道么,”龙克摇头:“你下一步怎么打算的?”

“没什么打算,毕业了就找工作。”

“留在武汉么?”

“……看情况吧。”

“哎,”龙克皱着眉坐下:“江天晓,你——你和他,已经彻底……断了么?”

“嗯,”江天晓平静道:“已经完全没有联系了,也没再见过。”

“他……”龙克顿了一下,减小了音量:“他也很可怜,你别太恨他,虽然我知道我这么说难为你了。”

“他苦?”野火般的愤怒又冒出来:“我高中的时候就……一直到现在,被他耍得团团转,还差点把命搭上,他苦,那我找谁说理去?”

“我知道你是受害者,你别接,”龙克连忙道:“只是,他已经活了快二百年了,除了被迫活着他又能怎么办呢?他的确——的确是实在没办法了。”

江天晓眼前浮现出于朗那个惨淡的笑,于朗说他之所以很会做菜,是因为活着的时光太漫长,太无聊。

那个画面江天晓似乎能想象出来,于朗独自一个人对着或宽敞或逼仄的厨房,默默切菜,加水,调味。等待的间隙,他面无表情地站着。

寂寞吗?的确是寂寞的吧。

“而且他那个病,你也知道,”龙克说:“这些年他开始出现昏迷的情况,也不知道原因。他很害怕这种情况会越来越严重,但实际就是如此。我听说……很多年前于朗试过服毒,他想杀死自己,但是没有死成。他甚至差点去跳楼,可他又怕跳楼之后变成活僵尸……”

江天晓难以置信地问:“跳楼?于朗?”

虽然于朗想要找回自己的那一魄就是为了让自己重新变成正常人,结束永生的状态——但自杀,于朗那样强悍又冷酷的人会自杀?!

“一开始我也不信,不过的确是真的,当时就是我老汉儿给于朗说小心变成活僵尸,于朗才放弃了跳楼。”

原来是这样,江天晓想,怪不得于朗和龙叔那么亲近。

“……反正我以后和他没有关系了,真相我都知道了,他也没法再把我骗过去,”江天晓闭了闭眼,说:“可能时间长了,慢慢的就不恨他了吧。”

“那就好,”龙克拍拍江天晓的肩膀:“再多的话也没有了,祝你事事顺利吧,我也要回重庆了。”

“你要回重庆了?”江天晓忽然想起来:“龙叔和于朗关系不是很好吗……你还能回去吗?”

龙克原本是帮于朗的,但最终还是背叛了于朗。

“老汉儿一直知道这事,其实你和于朗到松溉的第一天老汉儿就暗示了你,他往酒里加了点东西,能显出于朗的血的颜色,于朗没了非毒,服了酒里的东西,颈动脉到心脏的血会变成黑色,你看到了吗?”

江天晓想起在松溉古镇时,那天中午于朗被灌醉了,他给于朗脱衣服时,的确看到了于朗黑色的血管。

那时他以为于朗又昏迷了,急得半死,然而于朗并未昏迷。

原来是这样。

“老汉儿不同意于朗用你的身体召唤陈白的残魂,他一直觉得于朗根本是自己骗自己,已经过了这么久,陈白的残魂怎么会无缘无故还在世上呢?那时候到处是战乱,又有天灾,人死了找不着很正常……但他也阻止不了于朗。”

江天晓的心猛颤一下,一把抓住龙克的胳膊:“到底陈白的残魂在不在?!”

“我们不知道,于朗说他占卜的结果是还在世上,可也许是他自己安慰自己呢?他实在也没别的办法了。”

江天晓:“可如果是自己骗自己,他有必要费这么大劲找到我……”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龙克轻声说:“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啊,更何况,他处在那种绝望中,已经很久很久了。”

龙克走了。

江天晓默默坐了很久。

是,于朗是很可怜,他永生,看着身边的一个个人出生又死去。外加上这些年那不知原因的症状,一次次昏迷,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会变成活僵尸吗?

为求死而活,该有多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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