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天晓的心一下子提起来,使劲儿点头。
从下午一点多到凌晨两点,江天晓和何盛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暗中监视这个叫王知的男人。这人倒也毫无防备,戴着耳机,边抖腿边狂摁键盘,连头都没回过一下。
凌晨两点五分,就在江天晓觉得屁股都麻得失去知觉的时候,王知摘下了耳机。
江天晓一个激灵,何盛迅速碰了碰江天晓的胳膊。
王知起身,伸了个懒腰,慢腾腾地朝网吧大门挪去。
就在他距离大门还有几步之遥的时候,何盛悄无声息地起身,跟了过去。
只见王知和何盛前脚后脚地推门出去了,江天晓一颗心提到嗓子眼,脑子里默数着:“1,2,3,4,……”
终于捱过这漫长的三十秒,江天晓几乎是小跑着冲出网吧。
凌晨两点过,小巷子里一片漆黑,甚至连声音都没有,只在远处,一盏路灯露出点儿灰白的灯光。
人呢?!
江天晓的手心冒出冷汗,才半分钟,何盛制服那个王知了吗?应该没问题吧?那——人呢?!
江天晓不敢贸然喊出声,怕何盛还在暗中跟着王知。
往左看,是一片漆黑的小巷,往右看,同样是小巷,只不过多了一点灯光。
江天晓想在这网吧门口候着也不是办法,咬咬牙,抬腿踏上了右边的路。
这s-hi热的夏夜连风都没有,四周静得江天晓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砰,砰,砰……眼看着离那路灯还有大约十米,江天晓想,何盛到底去哪了?难道是我走错方向了?算了,先走到路灯下面再说。
正想着,却猛地听见一声脆响——
那路灯,灭了。
江天晓怔怔看着路灯的位置——现在真的是一片漆黑了。他感觉自己后背的冷汗“唰”地下来了,为什么?为什么路灯会黑?那一声脆响又是什么?是什么东西把路灯砸碎了吧?可——可这两边都是墙,哪来的人啊?!
江天晓双腿被定在原地,怎么也迈不开步子了,他双手紧紧攥成拳,指尖狠戳着自己的手心——不是鬼,不是鬼,江天晓反复在心里对自己说,哪来那么多鬼?!
一定是人——对,是人——那也就是说,从他出网吧开始,这条小路上就藏着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藏着一个人!
但人呢?路灯碎了,然后呢?
到底有没有人?!为什么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而就在这时,江天晓忽然听见自己身后,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唉……”
江天晓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后背猛地绷紧,像拉满的弓。但是他不敢动。
是幻听了吗?我是不是太紧张幻听了?
“唉……”
又——又一声——江天晓再也忍不住了,拔腿就跑!
可他没跑两步,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紧紧扯住了衣领!
“江天晓,”身后传来于朗冰冷的声音:“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江天晓哆哆嗦嗦地扭头,看见于朗一手提溜着自己的领子,一手拿着手机,手机的手电筒开着,映得他一脸惨白。
江天晓脑门上的汗已经流下来了:“我……我不知道是你……”
于朗一脸无奈:“本来想锻炼你一下,你这也,胆子太小了吧?”
江天晓脱力地后退一步:“于老师,我……”我什么我,我怎么这么怂啊?!江天晓欲哭无泪地想。
“行了走吧,”于朗转身:“何盛已经逮着那小子了。”
江天晓跟着于朗向小巷深处走去,原来刚才是于朗吓唬他,江天晓崩溃地想,于老师真的是为了锻炼我而不是想看我尿裤子么,这太他妈刺激了……
但跟在于朗身后,刚才的恐惧和忐忑就瞬间消失了,好像只要于朗在,就什么都不必害怕。
江天晓跟着于朗拐了两个弯,走进一条死路。
尽头,何盛和韩滔一人手里一个手电筒,王知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嘴里塞着团布。何盛看见江天晓就开始闷笑。
“于朗,”何盛边笑边说:“玩的开心吗。”
于朗瞥江天晓一眼,语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回头有机会再带他练练吧,先办正事。”
“嗯,”何盛蹲下,手电筒直冲着王知的脸:“小子,问你几件事,你要是想站着从这走出去,就说实话,明不明白?”
王知筛糠似的点头。
何盛掏出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贴在王知脖子上,拽出他嘴里的布团,说:“张承和刘小盼,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我们……”王知喘着粗气:“一起做生意……”
“做生意?”何盛笑了笑,手里匕首一闪,竟然在王知的下巴上划了一刀!
然后他狠狠扼住了王知的脖子,王知像一条被丢在地上的鱼,身子挣扎了两下,不动了。
何盛放开手,说:“还不说实话么?”
“我说!我说!”王知抽噎着:“别杀我!我说!张承和刘小盼从工地上偷东西,我帮他们卖!”
何盛顿了两秒,接着问:“那为什么上个月开始刘小盼不和你联系了?”
“他和张承狗咬狗!刘小盼说不干了,张承不同意!俩人就那么僵着了!”
“为什么刘小盼不干了?”
“这我怎么知道啊哥!”王知声音剧烈颤抖着:“我就听张承提过一句,说刘小盼上了贼船想下贼船!说刘小盼要金盆洗手!他说,他说刘小盼和他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他肯定不能放刘小盼走!”
第二十四章
王知的背影,一溜烟消失在黑暗中。
“就这么放他走了?”江天晓有点难以置信:“我们费这么大劲才捉住他……”
“总不能一直带着他或者找人看着他,”何盛从于朗手里接过打火机,点燃嘴里的烟:“抓他就是验证我们的猜测,现在验证完了,他也没什么用了。”
韩滔:“什么猜测?”
何盛反问:“你不知道吗?”
韩滔沉默。
江天晓受不了他们一来一去地打哑谜,扭头问于朗:“老师,你们之前已经有了……什么猜测?”
于朗解释道:“刘小盼说在郑州买了房子,郑州的房价现在是六千到一万一平比较普遍,而刘小盼的工资,是一个月五千出头,但他还有正在上学的弟弟妹妹,一个月要往家里寄两千。这么算下来,他要在郑州买房,是很难的。”
说到这个地步,江天晓才回过味来:“所以你们之前就猜到,刘小盼偷东西赚外快?”
“刘小盼没有别的途径额外赚钱了,”于朗说:“而利益纠纷又是最容易让人和人发生矛盾的。”
“更重要的是,”何盛接话:“按王知说的,上个月刘小盼和张承发生矛盾,而通话记录里,上个月开始刘小盼再没给王知打过电话。并且,在这之前刘小盼给韩滔说,他已经买了房子,可以把房子卖了去武汉买房……这么看来,很可能是刘小盼已经攒够了钱,的确想金盆洗手了。时间都对得上。”
“可——”江天晓皱起眉:“那也就是说张承是凶手?但张承也死了啊?”绕了这么一圈,竟然又回到最开始他们排除掉的推测?
“张承很可疑,”于朗轻轻叹气:“明天就去张承家看看情况,他家里还有个亲哥,叫张丰。”
“噢,好……”
“行了,”于朗拍拍江天晓肩膀:“回去好好休息一下,这几天你很累吧。”
隔着薄薄的T恤,于朗略微有些凉的手按在江天晓肩膀上,使得江天晓一阵心跳加速。
身后传来何盛刻意的笑:“哎,小江,你和你于老师还真是……嗯那个词怎么说的来着……琴瑟和鸣啊。”
江天晓隐约觉得“琴瑟和鸣”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出来,只记得是个好词。便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
然后就听得走在身边的于朗冷冷地说:“何盛,没文化就闭嘴。”
何盛:“有什么问题吗?”
于朗理都没理。
回到酒店,江天晓偷偷查了“琴瑟和鸣”,网页上的解释是:比喻夫妇情笃和好。
夫……妻……
我他妈还“嗯”了那么一声……
江天晓简直想挖个地缝自己钻进去。
第二天,江天晓一口气睡到了中午。他们前一天晚上将近凌晨四点才回到酒店,江天晓累得够呛,一沾枕头就失去意识了。再睁开眼时,正午明媚的阳光已经从窗帘的缝隙挤进屋子,在地板上投s_h_è 下丝丝缕缕的金色光晕。
江天晓懒洋洋地翻了个身,身体却倏然绷紧——
于朗竟然还没醒!
这么多天来,于朗除去住院的那几天,从来都是起得比江天晓早。
而现在,于朗闭着眼,呼吸悠长而均匀地,睡在江天晓触手可及的身边。
他脸色有些苍白——似乎一直都是这么苍白的,像张脆弱的宣纸。江天晓大着胆子凑近了一些,看见于朗乌黑的睫毛下,挂着淡淡的黑眼圈。不知是不是有心事,他在睡着的时候,嘴唇也是抿着的,下巴上冒出一些青色的胡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