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深松开紧握江栖鹤的手,吹尘重剑青如翠玉的剑身折s_h_è 过微光半道,正当他做出剑招起势,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蹿入耳中。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来者急吼吼大喊,“手下留情,村长邀两位到村长府商量要事。”
村长与村长府,称呼不伦不类,江栖鹤不由嗤笑。
过了十几息,说话的浊怪才来到两人面前,他身形又短又瘦,披着件不合体的衣衫,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儿。
“村长说,我们想与你们和睦相处的,只要谈拢条件,便送两位去混沌境。”这只浊怪边喘气边道。
“等我们去了混沌境,这世道还有你们的容身之所?”江栖鹤慢条斯理地发问。
浊怪道:“我们离开混沌境后,便与之断了联系。”
江栖鹤:“哦,断了联系还住这么近。”
浊怪:“……”
他不知如何反驳这话,焦急地搓了搓手,“村、村长会……”
江栖鹤没给他机会把话说完,直截了当地横剑一斩,送他魂归混沌境。
局势一触即发,藏在窗户与门后的浊怪们纷纷涌到街上,各自拿着武器。他们比江栖鹤在云林遇到的那波智慧程度更高,刀剑雪亮,分明是新锻的。
江栖鹤勾唇一笑,与陆云深背对背站立,剑光所到之处,浊怪皆被灭了干净。
“我觉得,还是该教教你春风词是如何使的比较好。”江栖鹤忽然道。
陆云深旋身抽剑,挥退扑上来的歪瓜裂枣,清空方圆一丈,再足尖轻点,落到屋舍顶上。
“春风词共九式。”江栖鹤偏头一笑,剑光浩然间,眸眼辉光灿灿,“第一式——乱花。”
江栖鹤错步旋身,剑尖斜里上挑,霜白衣袂起落,拉出清亮的弧度,摇曳成花。剑光在虚空中交织于一处,勾勒成青白莲华,再剑尖一点,这莲华骤然破碎,化作片片细小花瓣,旋转着坠地。
“第二式——初照。”
耀白光芒盛放,如旭日东升,江栖鹤一身白衣被映得发虚,乌发深得似若泼墨一笔,他在空中陡然旋身,长剑横扫,初时一点光芒与收尾时的重叠,又宛如十六夜的皓月。
铮——
清泠泠一声响后,那亮白圆弧倏然下沉,落地时猛地炸开。
“第三式——鸿雁长光。”
“第四式——开金盏。”
“……”
江栖鹤以极快的速度舞出春风词九式剑招,陆云深不错目地看着他,在这人收势时提起重剑,沉身而下。
“我觉得重剑使起来可能稍微有一点点……”江栖鹤话还没说完,就见陆云深重剑斜向上一勾,使出第九式“古调”。
“古调”韵味深长,大开大合,古朴淳然,是其中最适合重剑的一式,但也是春风词中最难的一式。
陆云深施展起来与江栖鹤全然是两个风格,剑风凌厉,如同亘古深渊中吹上来的森森冷风。
不过纵使如此,亦是春风词的招式,周遭浊气与浊怪在触碰刹那倏然灭尽,化作尘埃消散在风中。
“好吧,不愧是陆庄主,挺会挑的。”江栖鹤摸了摸鼻子,退到一旁观战。
第52章 千灯照夜(二十)
第五章千灯照夜(二十)
江栖鹤脚尖勾起一张被扫倒的凳子, 施施然坐下,先是慢条斯理整理一番袖摆,接着从鸿蒙戒掏出把瓜子,边半眯起眼观战边磕起来。
狭窄巷陌间碎砖断木横飞,尘埃纷扬模糊日色,素白衣角偏转之时,剑光回旋半落, 将前赴后继的浊怪大军斩尽。
陆云深剑招上手的速度很快,初时那几下还带着模仿江栖鹤的“形”的意思,此刻已然注入了自己的“意”, 但浊怪就跟野Cao似的,一茬接一茬蹿出来,无穷无尽。
这打的是消耗战。
江栖鹤偏头望向混沌境所在方向,只能看见绵延不仅的山峰铸成屏障, 背后是铅云低垂的天幕。
浊气不断从那处涌过来,芦湖村中的浓雾散了又起, 顶头艳阳被遮遮掩掩过无数次。
半晌后,江栖鹤骤然甩开手中那一把瓜子壳,从鸿蒙戒中召出另一把剑,双手分持两剑, 闪至陆云深身侧。
他唇角轻勾,浅琥珀色的眸眼中光芒灼灼,如同亮着一团冷火。这是一点刀锋暗藏的笑意,在日光明灭中流露而出, 又被s-hi冷的风吹散。
霜白衣摆扬起,江栖鹤双剑挥开,抵着陆云深的背对他说了一句什么,旋即错步踏远,剑尖直挑就近那只浊怪头颅。
剑气如洪流奔涌,以此地为中心,分而往窄巷前后袭去,排山倒海般吞灭院落屋舍。陆云深的剑势与江栖鹤相垂直,横扫而去,掀翻不见尽头的沃野。
明亮如练的河流被蛮横断开,河床分裂出沟壑,河水往地底倾泻。
大地震颤,勉强硬撑着的断壁残垣瑟瑟颤抖,倏尔之间,只听得地底传来一声闷响,脚下踩的泥土地开始四裂开去。
陆云深垂下剑尖,手搭上江栖鹤腰间,带着他乘风而起。
电光火石之间,山谷化为地势凶险的深渊,整个芦湖村坍塌下坠,落到底时,没有半分响动传上来。
“哎,烟谷。”江栖鹤忽然轻叹一声,“传说之地,似乎没有那么难闯。”
陆云深把吹尘重剑背到身后,黑眸中闪过笑意,“你直接把这块地给毁了,还要怎么闯?”
“说得好似这副局面是我独自弄出来的。”江栖鹤不满轻哼。
“好好好,我的功劳比较大。”陆云深将头埋进江栖鹤脖颈间,轻轻眨了下眼睛,“我可不可以要一点奖励?”
江栖鹤面无表情地把身上这一大坨推开,“此间只是暂时安稳,指不定那堆浊怪会爬出来,我们走吧。”
“阿鹤。”陆云深绕到江栖鹤身前,黑眸瞬也不瞬地注视他。这人声音压得很低,微哑,又带上了点鼻音,说不出的诱人。
江栖鹤不太受得了陆云深这样,手掌啪的一声拍在他脸上,拨开这颗脑袋。
“再翻过那片山,就是混沌境了。”江栖鹤也别过脸,目光落在前方看不见首尾的连绵山峰上。
“行吧。”陆云深失望地垂下眸光,手不甘心地扣住江栖鹤五指,牵着人往西边走。
但两人没能行出几丈,周遭变故突生!
浊气在悄无声息中聚集,如手一般骤然抓上江栖鹤脚踝,紧接着无形无影的箭自后方袭来,目标直指江栖鹤后心。
陆云深在刹那间推开江栖鹤,高天梵罗体将攻击化有为无,旋即他抽出背上重剑,手起手落,猛然一劈。
此地分明无一可藏住身形之处,但对手却隐匿得巧妙。他没有施展任何隐匿术,可寻遍当下,无论如何也找不出人来。
黏在江栖鹤脚踝上的东西已由“手”变成“锁链”,半虚半实间能瞥见一点黑灰,他落剑一削,却觉得仿佛将剑伸入粘稠浆糊中,难以挪动。
江栖鹤在心底暗骂一声,双足交错,飞身旋转。
“哗啦”声响从地底传来,凝眸细看,只见那点黑灰拉成长线,一直延伸到深渊之下。
果然是浊怪在搞鬼。
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让江栖鹤想起在江阳城时,给涂家出谋划策的那个幕后人。
也让江栖鹤想到他们在芦湖村中遇见的第一个浊怪,口中所言的“村长”。
在试过两次,无法挣脱脚上“锁链”后,江栖鹤干脆安分下来,从鸿蒙戒里拎出一把椅子,气定神闲地坐上去。
他招手唤回陆云深,让后冲着虚空一挑下巴,“敢问是村长大人?”
“村子已经没了,又怎么会有村长呢?”传来的声音分外年轻,仔细一辨,竟是与那个偷穿大人衣裳的小浊怪有几分相似。
江栖鹤心中有了个模模糊糊的猜想,他又拖出一张椅子,让陆云深坐下。
椅子是上好梨花木制成的太师椅,软垫选的是柔和丝绒,摸上去极为细腻。
江栖鹤习惯x_ing翘起一条腿,但没能成功,便往陆云深那侧倾了倾身体,问:“其实我还有张桌子,你要看看吗?”
他手轻轻托在脸侧,眉眼弯起,长而翘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似的y-in影,将落在明光中的泪痣一点衬得更为惹眼。
陆云深颇为习惯江栖鹤忽如其来的不着调,面不改色问:“要吃桃酥吗?”
“你还偷藏了桃酥?”江栖鹤眉梢一挑,作惊讶状。
陆大庄主平静地将一方小木盒从鸿蒙戒里取出,江栖鹤便把桌子摆上,顺道提溜出了一套茶具。
“喝龙井。”江大爷道。
陆庄主把桃酥推过去,将茶具拖到手边,开始为江栖鹤烧水。
他们好似来郊游一般,你负责烧水煮茶,我负责吃饼赏花,对那个不知身在何处的浊怪视而不见。
后者气极了,冷笑道:“不愧是春风君,尽管面对我,也能如此悠闲。”
“你谁啊?”江栖鹤眼皮都不抬。
“你……”浊怪被这话噎住,也不知他做了什么举动,一直吹拂在山谷间的风止歇了去,散s_h_è 在空气中的日光微微晃荡,距离江栖鹤三丈开外,有个虚虚的影子凝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