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做些什么呢?
原昕翻来覆去思考这些问题,可他就像盲人摸象,在碰到时代的触角时,可能连他的黑暗边边角角都没看清。
原昕只能抱着微弱的希望,保住穆老师的画。
这一点小小的火种支持着他,原昕决心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富有力量,至少能为身边的人提供微小的帮助。
抱着这样的信念,三天后原昕终于看到了穆老师的画。
这天还是有些寒冷,晴天也没了,窗外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傅先生披着一身雨衣从外边走回来,原昕从窗户口就看见了他的身影,赶紧从楼上跑下去。
因为时局不稳,别墅的阿姨全部都被送走了,屋子里空寂的很。原昕连鞋都没有穿,光着脚踩在地板上,奔跑时只发出轻盈的风声。
傅先生怀里抱着两样东西,进门之后把他们放在门旁边的柜子上,刚把身上的雨衣除下来,一个身影就扑进他怀里,发窝戳的他心有些软。
傅绍辉身高高,就算是温柔的时候也显得可靠,他轻轻回搂住原昕,却被Omega抱的更紧。
原昕像是要发泄连日来的情绪,把所有的力气都用来抱傅先生上面来,憋住眼泪不哭。
傅先生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说:“没事了。”
没事是不可能的,原昕不至于傻到这样,他从傅先生怀里抬起头,桃花眸直直的看向傅绍辉的眼睛。
傅绍辉说:“我们去书房吧。”
因为怕把带回来的东西弄s-hi,傅绍辉带来的两样东西都被包裹的很紧,两人到书房后,傅绍辉把其中一样放在桌上,另一样放在沙发上。
两人席地而坐。
原昕知道这两个是什么,他抿着唇看向桌上的骨灰瓶:“谢谢你,绍辉。”
傅绍辉弹了原昕额头一下:“胡说八道,这种事需要谢谢我吗?”
原昕低头一会,有些艰难的启齿:“绍辉,老师的骨灰我们怎么处理?”
傅绍辉说:“他以前喜欢画山画水,以后我们就把他送进他最喜欢的山水里面吧。”
原昕点头,又一会没说话,他像是思考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傅先生,你看见穆老师的尸首了吗?”
傅绍辉目光看着原昕,轻轻说:“你要听吗?”
原昕点头,勇敢的看向傅先生。
“按照Omega协会的习惯,其实他们喜欢活体取走器官,不过穆晚自杀,他被送到那边时已经死亡了,再取器官也没有作用。”
“但为了查明死因,或者说有个交代,他们还是解剖了穆晚,我赶到时他们已经把他送进了停尸间,那里有很多带编号的柜子,就像抽屉一样,你需要见谁他们就会把尸体从柜子里抽出来。”
原昕看过电视,知道那种停尸间,他轻轻问傅先生:“那里面冷吗?”
傅绍辉握住了他的手,给原昕传递人体的温热:“很冷的,有冷气冒出来,不过这样才能把尸首保存好。昕昕,我看见穆晚时,他已经没有痛苦了。”
原昕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段对话,原昕表现的很冷静,他就是想知道穆晚临终的状况而已,原昕觉得自己能撑得住。
他跟傅先生抱在一起,在地上拆开了那副遗作。
这是一幅油画。
穆晚一生创作都是国画,一生的画作都是山水Cao木,甚至连动物都没有描绘过,人像只有这么一副,却奇异的是油画。
这幅也不是骆景澄说的纯肖像画,而是画着一片海。
从画家的角度,他站在高处看着一片浅蓝的大海,海浪拍打着海岸,,一层一层的卷席沙滩堆积泡沫,可这样的海边却站着一身白衣的青年男孩。
男孩背朝着画家,面朝着大海,白色的衬衫跟黑色的头发被海风吹动,他的身子微微侧着,双手张开迎着风,似乎是要回头看像画家这边,但并没有真正的看过来。
他看的是海。
画家不知道看的是海还是人,但他的笔下留下了海,留下了人,可海跟人都离他很远很远,他就站在高处看着而已。
大概是戏作,穆晚并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他的标记,倒是旁边骆景澄臭不要脸的留下了三个字:幸福海。
原昕大概能想象到,穆老师那么讨厌骆景澄缠着他,画这幅画时肯定是被缠烦了,恨不得一脚踢开骆景澄这个小王八羔子,他让骆景澄滚远点,一个人在去酒店的海边站着,然后穆晚站在酒店客房里,飞快完成了这幅作品。
在画到骆景澄时,老师的画笔一定很快,不愿意描绘这个讨厌的年轻人,可最后要收尾时,他的目光却久久的注视着海边的男孩,以至于画笔在画布停留的太久,在男孩手腕处留下了惹眼的白色疤痕。
这是原昕见过穆晚最不合格的画作,可只要看过一眼这幅画的人都能明白绘画者的心情。
穆晚爱上了白衣少年。
却可望而不可及,就像幸福海边上的泡沫,稍微碰一下就会爆炸,消散。
原昕那一刹那,心口像是被狠狠扎了一刀,痛的嘶吼出来:“老师……”
“对不起……”
“对不起……”
“为什么……”
为什么他们大年夜都好好的,明明一切都温暖幸福,老师一幅画能卖出几千万,受人尊敬,资助了无数人,骆景澄活得更好,无忧无虑只知道坦诚自己的爱情。
明明他们都已经不是最悲哀的人了,他们活得比大多数人还好,还优秀,甚至可以说是所谓的“上等人”,可为什么仅仅一夜之间就天翻地覆,人命变得比畜生还贱?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第69章 突变(9)
骆景澄的葬礼办的很简单。
毕竟骆家长辈还在, 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葬礼最为忌讳, 除了家里的几个近亲之外, 骆家并没有邀请他人。
骆景澄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自杀的,那样的高空坠落尸首不会太好看,但这个尸体美容期间骆景远都陪在旁边。
那张跟他神似的脸已经模糊不清, 骆景远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是美容师松一口气的同时,他却感觉的一种异样的暴躁。
好像一只关不住的凶兽在怒吼。
按照习俗, 年轻人去世在尸体不能放太久, 必须在一天后火化,但骆景澄足足在灵堂放了三天。拜祭的照片也是骆景远亲自挑选的, 里面弟弟脸上带着一点笑容,黑白的照片显得人年轻, 尤其好看帅气。
说来奇怪,骆家兄弟弟弟长得明明更秀气, 可他却是不折不扣的Alpha,哥哥却只是Beta而已,这样的样貌差距又加上长兄如父, 骆景澄一直没有作为Alpha的自觉, 甚至在年少无知时说自己喜欢同样身为Alpha的傅绍辉。
在外人看来这无异于笑话,因为Alpha的信息素互相排斥,这两个人注定不可能在一起,而且年龄差距大,人家都觉得骆景澄只是傻乎乎而已。
骆景远也觉得弟弟傻乎乎的, 他似乎从没见过弟弟长大的样子,一直觉得弟弟会活在他的羽翼之下。
可现在骆景澄在他羽翼y-in影下自杀了。
骆景远想不通穆晚的死,他更想不通骆景澄为什么自杀,但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心里明白,只是不愿意承认。
他害死了自己双胞胎弟弟。
这样的事实让骆景远不寒而栗,他下意识不愿意深究弟弟自杀的原因,只是在葬礼上他显得更为爱护骆景澄的一切,甚至人家说话他都会大骂一通。
这样的虚张声势背后,所有人都在等着看他笑话,骂他无情冷血。
骆景远怎么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人家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他都觉得神经难受,不能忍受。
是夜,骆景远终于得到了宁静,一个人默默守在灵堂旁。
按照他们家现在的情况,半夜不会有人来的,可凌晨一点多门口突然传来声音。
骆景远皱眉睁开眼睛,在看清来人后变得面无表情。
来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他们协会司机,另外一个则是协会顶梁柱贺谨。
骆景远没有起身迎接贺谨,而是等着这个高大的男人走到他面前给骆景澄鞠躬。
骆景远跪着还礼。
这样的场合贺谨当然要客套一番的,不过他个人地位在那里,根本没兴趣说节哀顺变之类的,他静静在骆景澄遗照前站了一会,似乎在观察照片上年轻的小伙子。
骆景远依旧跪着,只是拳头微微的颤抖。
贺谨看完了,不过他也没兴趣评价,目光看向自己属下淡淡道:“景远,去喝一杯吧。”
骆景远双腿发麻,颤颤巍巍起身。
大晚上本来就冷清的很,因为贺谨的到来灵堂更冷清了,他仿佛天生就一种孤寂的气质,能把所有热闹的环境给肃杀掉。
说来奇怪,传说中血腥冷酷的贺谨平时看上去很正常,说话慢条斯理的,有时候反应甚至有些缓慢,他跟普通的五十多岁的官员并没有不同。
骆景远在找了一小瓶酒过来,给他跟贺谨面前一人放一个杯子,斟满。
骆家的酒不可能是差酒,但贺谨闻了一口便道:“这个年份不够。”
骆景远低着头迟疑一下:“不是年份不够,是您平常喝的都是特供酒,与我们这些商贾能买到的东西不同。”
贺谨似笑非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