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答身体不适,得了风寒,怕传染给皇上,就一直在内务府的别院养病。
皇上连声责问他为何不上报,应该请御医为他诊治,安平连忙说,是请过吕太医,他已经康复了,皇上才作罢。
而由于近日宫中接连的庆典筵席,人多眼杂的,亲王也没来找他,也许是怕打Cao惊蛇。
总而言之,那两位亲王到底是忍不住了,竟然趁着皇上的寿宴来找他私下相见。
遥想当初,他是为景将军效劳才冒充太监入宫,如今……
安平回过头,看着灯火辉煌,热闹非凡的大殿,他对皇上已是忠心耿耿,依依不舍。
他很清楚此去流芳亭是凶多吉少,所谓“流芳”不就是“流放”吗?看来亲王们已经想清楚该怎么对付他了。
“皇上,您要多多保重,奴才只有下辈子才能伺候您了。”
安平默默地跪下,娇小的身躯在寒风中有些颤抖,却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第八章
黛色朦胧,而流芳亭远在御花园的西侧,安平持着一只红灯笼,通过几道守卫森严的宫门、院门才去到那儿。
两位亲王身披雪白狐皮滚边的锦缎披风,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即使宫灯摇曳,光线暗淡,这两位孪生亲王依然是那样光彩照人,远远地就瞧见了。
安平望了望,这里既没有侍卫,也无太监,看来他们是打算私下处决他。
也罢,在入宫之时他就明白此事异常凶险,只怪自己太过大意,这么快就暴露了身份。
眼下,他只要做到不连累景将军就好。安平知道为何景将军要“亲自举荐”他入宫,除了可以让他顺利地成为“太监”外,还有,万一东窗事发,景将军就会出来担责。
别的人可能看不到这一层,比如吕太医就曾经感叹过,将军向来只会对皇上一人好,别的人就再也入不了他的眼。
可安平很清楚,景将军并非那种为一己之欲,便不顾他人的人。
景将军是全心全意地爱着皇上,但他却也厚待着旁人,只是这些个“旁人”未必能够明白。
“你怎么来得这么慢,我还以为你潜逃了。”永裕亲王,即天宇一脸肃然地说。
“小的怎么会这么做?”安平淡然一笑,死到临头,反而镇定自若起来,“相信在这几日里,两位亲王已将小的身份、家住何处?都摸查清楚了。”
“你知道就好!”天辰接着道,“我们并非在宫里长大,有些俗理,比如跑得和尚,跑不了庙还是知道的。”
“这些日子里,你是否觉得戏耍我们,是一件让你很愉快的事?”天宇的语气冷冰冰的,比起天辰怒不可遏的样子,要冷静些,但也更显出他身为哥哥的魄力。
“皇天在上。”安平看着兴师问罪的二人,回答道,“小的可对天发誓,从未有戏耍您们的心思,是您们非要让小的作陪,这才纠缠不清。”
“纠缠不清?哼!好大的口气。”
天辰的眉心拧成一个疙瘩,十分不满地道,“那是好心好意地邀请你,和你一起玩儿。你怎么不见我们对你别的太监如此厚待?哦,不对,你不是太监,你是个彻头彻尾的冒牌货!”
“小的未有净身,伤了两位殿下的心,万死难辞其咎。”安平跪了下来,声音平静地道,“小的今儿就跪在这儿,要杀要剐,全凭殿下的意思。”
“谁在乎你净不净身,我、我……!”
天辰突然觉得自己说不过安平,这小太监原本就伶牙俐齿,如今一副巍然不怕死的模样,讲话就更厉害几分,天辰都差点忘了自己是为何叫他而来。
“欺君罔上,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何止你一人的x_ing命!”天宇说道,目光里透出几分寒意,到底是淳于煌夜的儿子,认真起来,竟令人不敢直视,“你最好从实招来,为什么冒充太监入宫?!”
安平抬起头,他没有戴冬帽,园子里的冷风让他鼻头、耳朵冻得发红,更衬得他的双颊无半点血色。
他外表虽然孱弱,但内心十分之强大,目光炯炯地望着两位面貌华美的亲王,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关乎全家人的x_ing命,以及事情有无转圜的余地。
他在来时,已经编好一套说辞,只要照着背便是,可他开口却是,“小的是在景将军的安排下入宫的。”
此话一出,并没有见到天宇、天辰的脸上有多么吃惊,安平暗暗吸气,他们果然已经调查清楚,他的来路和景霆瑞有关。
“继续说!”天宇握紧了放在桌上的右手,语气比这夜风还要冷冽。
因为他说的是实话,才有了这后续的机会。安平说道,“将军的为人,你们比小的更要清楚,他随皇上一同长大,对皇上从没有二心。”
“谁问你这个了?”天辰不耐烦地打断,“他到底让你进宫干什么?为什么一定要伪装成太监?”
“实不相瞒,景将军认为小德子公公太过顽皮,总是带着皇上惹祸,但又不想罚他,怕惹皇上不开心,故而,让小的进宫陪在皇上身边。小的自问不是什么能人,只是在皇上与小德子奇思妙想时,稍加劝阻罢了。至于为何假扮太监,那是因为小的如若净身,没有一年半载的好不了,会耽搁正经事,便靠着景将军的关系,当上了太监。”
比谎言更有利的回击便是实话,安平把所有的一切都赌在实话上,那是因为他知道,天宇对景将军很是敬仰,在过往的言谈中就可以知道。
天辰虽然不至于像天宇这样,时常说些褒奖景将军的话,但其实也是敬佩对方的。
而自他入宫之后,确实没做过任何不利于皇上的事。相反,皇上再没发生过,掉入冰河这种几乎是不可思议的意外。宫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皇上却也不觉得枯燥乏味,完全是因为他和小德子二人,在一旁不时调剂着。
小德子不时出馊主意,比如怂恿皇上学习古人,在悬崖峭壁上留下墨宝,安平就把他的主意当成笑话讲,‘古人那都是工匠照着他的墨宝刻出来的,哪儿当真上峭壁,还就一根绳?这大风一吹,这古人可不就成猴子荡秋千啦?’
皇上听罢,哈哈大笑,并不会像以前那样因为好奇而真的照做,各种危险便扼杀在初始当中。
安平亦注意着任何试图对皇上不利的人,比如萱儿。
如今,彩云来了,倒也帮了他不少。
安平注意到天宇、天辰都没有说话,唯有脸色严肃,似乎是在细思他说的话。
“照你这么说,你混入宫来当太监,我们还得感谢你才是?”天辰道。
“非也。小的只是按照您要求的,坦白实情而已,并无邀功之意。”安平语气沉稳地道。“真正的功劳在于景将军,他一心一意为皇上……”
“但我很失望。”
天宇第一次露出那样的神情,“我从没想过,景霆瑞会在皇兄身边安c-h-a假太监,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这都是一种对皇兄、对我们不敬与欺瞒!”
“对!管他是忠心还是什么!这样做不对!”天辰说道,也是满脸失望。
安平见他们虽然说景将军的不是,但没有否认景将军的做法,确实是为了皇上安好。心里稍稍放心了些。
“你们听说过铁鹰剑士吗?”
“当然,是一个保护皇帝,搜罗敌国情报的秘密团体。”天辰说,“他们也相当于刺客,来无影去无踪,武功十分高强。”
“青允大人是铁鹰剑士的首领。”安平说,“他的哥哥青缶,也是铁鹰剑士之一。”
“什么?你怎么知道……是景霆瑞告诉你的吧?”天宇也有听说过铁鹰,但没想自己的身边就有这样厉害的角色。
“是的,青将军一直是太子师傅,教导太子武功,同时,他也以铁鹰剑士的身份在暗中保护着太子,直到现在,皇上也不知道青将军的真正身份,可这有何关系?我和青将军的目的是一样的,就是隐匿身份,完成己任,越多的人知道,对皇上是百害而无一利的。”
“照你说来,我们现在审你,倒是坏了大事。”天宇依然无法接受,且有种说不出的不甘心,“我们生活在宫里,对这些事,还真是‘一无所知’啊!”
“可见皇上对您们多么疼爱,另外,景将军也并不想……”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天辰却打断安平的话,一脸冷然,“你放心,我不会向皇兄揭穿你的,但是,总有一天,皇兄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到时候,不管出于何种目的,你都会伤了他的心,他视你如亲信,而你却连身份都是假的。”
“……”安平确实没考虑到这一点,他心里满是不要辜负景将军,以及要好好辅佐皇上的想法。
“我们也不会杀了你。”天宇说,松开拳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你。”
“这是为何?”安平感到惊讶。
“我们也有眼睛和耳朵,就算总是被排斥在外,也知道你从未做过对皇兄不利之事。”天辰看着安平,“我们只是不能确定你的目的,要不然,早就通知内务府来抓你了。”
“殿下……”
“好在你今晚说的都是实话。”天宇拉开了金边衣袖,他一直掩在长袖底下的,是一柄匕首,“否则,我们真的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