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们纵然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是太子的错。
“是儿臣抱着她的时候,不小心摔的……”爱卿同样跪在一旁,虽然知道是保姆硬扯了一把他的衣袖,才使柯柔坠地,但是他不想让奴婢担责,便抬起头道。
“卿儿!”柯卫卿发话了,他虽然是男人,也没有任何女儿家的娇羞之态,可是却有着母仪天下、执掌六宫的风范,他皱眉,低声叱问,“你怎么又跑来育婴堂了?”
“李御医,公主怎么样?”煌夜见是太子所为,眉头便蹙了蹙,但是他并未责骂,而是转身去问御医。
“回皇上,公主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有着两道白眉的御医,躬身道,“微臣给公主开一服安神的方子,喝了之后,睡一觉便没事了。”
煌夜点了点头,叮嘱御医道,“好生照看。”
柯卫卿则扭头看着太子,“你怎么这个时候来育婴堂,不是该在文华殿里读书吗?”
文华殿属东宫的配殿,是新开辟出来的,给皇子们以及皇族子弟上学的书房,亦称做国子学。
“这个……”爱卿一时答不出来。
“淳于爱卿!你难道是翘课了?!”柯卫卿这会儿可真是气急了,怒瞪着他道。
“回爹爹,儿臣只是来看看皇妹,一会儿就去念书,不会耽搁太久的。”爱卿跪着说道。
“就会贫嘴!你身为长子又是太子,却不给皇弟们树立起勤奋刻苦的榜样,先翘课,后擅闯育婴堂,还惊吓到公主!”柯卫卿从炕床边站起来,怒气难消,看向煌夜,似乎想让他责备儿子几句。
“是、是。卿儿这次是做得不对,但幸而公主无恙,卿儿也受到教训了,你看他正难过着呢,就让他回东宫去反省吧……”
没想到,凡事雷厉风行的煌夜,却轻松地饶过了儿子,还劝柯卫卿道,“孩子们都还小,你也别太动气,会伤身的。你昨日不是才犯过头疼病吗?”
“皇上!您太宠卿儿了,这都第几回了?不行!这次一定要罚!”柯卫卿坚持道,黑黑的眉尖挑起,显然不想过于纵容儿子。
“儿臣犯错,让皇妹受惊,请爹爹责罚。”爱卿倒是老老实实地磕了个头,“儿臣甘愿受罚。”
“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轻饶了你。”柯卫卿依旧皱眉,语气严厉地道,“去书房搬一张桌子,抄写十遍《道德经》,不许坐着,得站着。”
“卫卿,这也太严厉了点,你看卿儿才十岁,《道德经》这么长,要抄到半夜呢……”煌夜偷偷拽着柯卫卿的衣袖,耳语似的劝说道,“警示一下,罚他抄个两、三遍就行了。”
“不行。皇上,要是别的孩子也罢了,卿儿是太子,非得严加管束才行。”
煌夜只顾着心疼儿子,柯卫卿的心里想的却是大燕国的未来,煌夜自从册立了爱卿为太子后,无论前朝、后宫的人怎么说,他都从未动摇过换储。
煌夜对爱卿的宠溺是天下人皆知的,真真是捧在手里都怕摔着,可正因为如此,柯卫卿就必须扮演“严父”的形象,否则爱卿将来,该如何治理天下?
“好了,你说怎样,就怎样。”煌夜拉过柯卫卿的手,生怕他为教育儿子,太过焦急而伤了身子,十分温情地道,“卿儿是个好孩子,他既聪明、善良又孝顺。更何况,还有你时刻提点着他。朕每次看到他,就会想起小时候的你……卫卿,你就不用太cao心了。”
“皇上……”柯卫卿的气在这时也消了大半了,无奈地轻揉眉心道,“难道微臣小时候有他那么顽劣吗?”
“何止呀,是犹过之而无不及。”煌夜忍禁不俊地道。想起许多年前,那个总管太监,隔三差五地跑来向自己告状,说柯卫卿又闯祸了。
“皇上!!”柯卫卿的眉心又拧了起来,煌夜赶紧拉着他的手陪笑道,“朕说笑的,你别当真。”
“哼。”
“来人。”煌夜唤来一位执事太监。
“奴才在。”一位红衣太监扑通一声跪地,有些颤抖。
“带太子殿下回去书房罚抄,但不许饿着他,要按时送晚膳。”煌夜威严地吩咐道。
“奴才遵旨。”执事太监叩首,爱卿也规规矩矩地磕头道,“儿臣定当好好反省,儿臣告退。”
“唉……”看着爱卿走出宫门的背影,柯卫卿叹一口气,还想说什么,但是公主吵着要人抱,柯卫卿就抱着小女儿,把御医送来的汤药,喂给她吃了,又哄她睡下之后,才和皇帝一起,回正殿去了。
第五章
“以正治国,以奇用兵,以无事取天下……”
书房内是宫灯高悬,明亮如昼。太子爱卿果真是站在梨花木书案的后头,一边默念着《道德经》,一边用小楷抄写在宣纸上,铁划银钩一笔而下,如行云流水,美不胜收。
真不知是不是总被太子师罚抄书的关系,他的字是所有皇族子嗣里写得最好的,算是歪打正着吧。
“殿下,这说的是什么呀?”帮他研磨的是一个绿衣小太监,叫小德子,今年才七岁,却古灵精怪的,他的小眼睛瞪着爱卿写下的小字,好奇地问。
“就是说……唔……”太子师当初怎么讲解来着,爱卿歪着束金冠的小脑袋,用毛笔尾端频频搔头,嘀咕道,“就是说……天子要依律治国,打仗要出奇制胜,不可以惊扰百姓,等等啦……”
怕小德子越问越多自己解释不了,爱卿又道,“唉,反正都是些高深的道理,我说给你听,你也不懂,还是别吵我啦。”
“是,殿下。”小德子卖力地替太子磨墨,书案上堆着这么厚的一叠白纸,这罚抄恐怕要抄到半夜吧。
爱卿又写满一张纸后,放下笔,转了转酸涩僵硬的脖子,还扭了扭腰,又一次问小德子,“景侍卫还没回宫吗?”
“没有吧,前殿的春汐姐姐说了,景侍卫回来,就会让他立刻来书房见太子的。”小德子递上一盏新沏的冰糖红枣茶给太子,“殿下,您渴了吧?歇歇在写。”
“嗯……他到底跑哪里去了?”爱卿苦皱着脸,才端起青瓷茶碗,就听得外头一声嘹亮通报,“太子殿下,景侍卫到了。”
“呵呵,他终于回来了!”搁下毛笔,爱卿就像一只欢快的小兔子,直奔殿门而去,留下小德子慌忙地替他收拾毛笔、纸张,才写好的字可不能弄脏了,还得拿去给皇后瞧呢。
爱卿兴冲冲地来到门口时,皎洁的月色下,那一抹高大的身影正迈入殿槛,他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瑞瑞!”
那可真是一蹦三尺高,不过来人很轻松就抱住了他的腰,仰起头,看着爱卿那染着墨迹的清秀脸孔。
“殿下,抱歉,属下回来晚了。”
景霆瑞比太子年长九岁,如今已十九,不仅是东宫的带刀侍卫,还因为武艺高超,为人刚正不阿,而备受皇帝重用,常让他帮助刑部、吏部,出宫调查一些案件。
不过,他毕竟是太子殿的人,所以景霆瑞每次奉旨出宫,爱卿就很不愉快,那简直是盼星星,盼月亮般地等他回来。
连煌夜也会吃醋地抱着他道,“卿儿,你的侍卫朕只是借用一下,他虽出宫去了,但还有朕陪着你,不是吗?”
“父皇,那是不同的。”爱卿总会那样回答,可到底是哪里不同,他自个儿也说不清。
自从他记事起,景霆瑞就陪在他身边了,景霆瑞的存在就像围绕他的阳光、空气、花Cao树木般理所当然。只要他一不见,爱卿就浑身不自在,坐立难安,可现在不比儿时,只要他一哭闹,父皇就主动把景侍卫塞给他,这能成功止住他的眼泪,且百试百灵!
现在,他已经长大了,只能忍,忍到景霆瑞回宫见他,哭鼻子这种事情,他是再也不会做了。
“哼,你也知道回来晚了?”虽然心里一直担心着景霆瑞的安危,可是爱卿此刻却也板起脸来,“你心里是只有父皇,没有我了!”
“怎么会,太子殿下您在属下心中,永远是第一位的。”景霆瑞在旁人眼里,虽然长得极俊,却不爱说话,也不爱搭理人,给人的感觉像一大块冰,还时不时地透出一股拒人千里的寒气。
但是,他在太子面前,尤其是无旁人时,他的眼神也好,还是语气都是那么温柔,充满着溺爱的意味。
“可是只要父皇一句话,你就飞也似地出宫去了!”爱卿咕哝道。
从小,他就备受父皇宠爱,四岁就被立为太子。有了煌夜撑腰,他向来是驰骋宫中,天不怕地不怕的。
但他最近越来越了解到,权力是怎么一回事?因为只要父皇一个眼神,景霆瑞就不会再听他的话了,而且也不会告诉他去了哪里,去做什么,让他非常担心。
“呵,殿下,那些都是公事,身为臣子,替皇上做事,是理所当然的。”景霆瑞微笑说,把爱卿放了下来,伸手抚摸着他的头。
“——那你说,到底是父皇交代的事情重要,还是我?!”
爱卿不知为何很想这么问,但隐隐觉得景霆瑞肯定会选择父皇,因此耷拉下脑袋,沉默不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