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郭家那位的脾气早就在暗处传遍了。其他地方见他来, 都不愿意接待, 生怕搞出人命,连累了上上下下。
不然, 最后也不会找上Lotus, 多花点钱买个舒坦。
“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然而,盼儿不当回事儿, 老板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吴永唰地转过头, 死死地盯着盼儿,黄豆般的眼睛硬是瞪成了蚕豆大小。
“就......”盼儿没想到老板的反应会这么大, 他的心里有一丝嫉妒,语气仍旧恭顺,“郭少的脾气您知道, 一时间失手,也不奇怪。”
他不想直白地告诉老板小五死了,盼儿总觉得,老板会因为小五的死而难过。
果然,话音刚落,吴永脸上的r_ou_褶就是一颤。
盼儿不想看男人为了小五而伤心的表情,于是静静垂下头,作一无所知状。
按他的想法,现在根本不是关心小五的时候。
董叔的死还没有搞清楚,老板话说得好听,董大桓以前也得罪过人,这件事未必和他们扯得上关系。但这几年,一直都是Lotus在照顾对方的生意,盼儿无法不多想。
董大桓是个有手腕的人,五十万到他手里,能花出一百万的效果。接回来的孩子,基本上个个都出挑。
这也是为什么,老板放弃了自己去采买,转而和对方合作的原因。
“那里的孩子干净。”他还记得第一次和董叔谈生意时,男人在酒桌上乐呵呵的表情,“而且——”
董大桓拖长了声音:“你知道最妙的是什么吗?”
他盯向盼儿,那时,盼儿还有几分稚嫩,只能惶惶地摇头,回答不上来对方的问题。
“省心。”吴永接过了话头,抬手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盼儿不懂他们的意思,过了几年,他才明白老板当初为什么这样说。
如果是有父母的小孩,总要担着对方寻子的风险。即使亲自把孩子卖出去,说不准也有反悔的一天。况且,Lotus带回来的孩子,早就到了记事的年纪,这里不是他们的家,他们很清楚。
但从孤儿院里买来的孩子就不同了。
没人为他们撑腰,也没人会管他们的死活。在交易完成,钱货两讫之时,Lotus就拥有了这些孩子的一切。
就算他们想跑,又能跑去哪儿呢?
盼儿鲜少地在老板面前走神,他突然发现了一个不太对劲的地方。
既然如此,在和Lotus做生意时,董叔能得罪谁?
对方卖掉的,根本都是没人在意的孩子啊。
“小兔崽子!”
王之衡好歹做了这么多年警察,小九神色微变之时,他已经注意到了对方的不对劲。
还没等那个孩子冲向茶几上的花瓶,王大胆一个猛跃,毫不客气地钳住小九的上臂。接着朝对方小腿处狠狠一踢,硬是把少年凌空按了下来。
“你想干嘛?”小九感觉自己的手反剪在身后,被一股难以想象的力道控制着,男人粗声粗气道,“活腻歪了?”
又疼又怕,小九哇地哭了:“有本事你们也杀了我!反正不差我一个!来啊!”
他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还没等他接着吼,一只手就捂上了他的嘴。
“小声点!”奇怪的是,他这么折腾,沙发上的年轻男人居然没生气。对方虽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但似乎并无迁怒自己的意思。
裴久川站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一条缝隙,见走廊上空无一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把门重新反锁,回来打开了娱乐系统,并把音量调高。
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小九感觉每一下鼓点都重重地打在自己心上,他茫然地看着裴久川,不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你听话,不要大喊大叫。”裴久川在小九面前蹲下来,不得已抬高了自己的音量,“你认识那个在郭家的人,是不是?”
闻言,小九一动,想从王之衡的钳制中冲出来。
“你这样做没用。”少年一乱扭,王大胆立即横了眉,小少爷不得不先开口,“我和那个人的死没关系。”
小九愤愤地盯着他,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话。
“你是个傻子吗?”王之衡受不了他们两个这么磨叽,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不然就凭你刚才做的那点事,我们把你交给你老板,看他怎么收拾你?”
王大胆本来只想吓唬吓唬这孩子,谁知道,听了这句,少年的脊背瞬间拱起,差点从他的手底下弹出去。
“放松。”裴久川盯着小九的眼睛,“我不会把你交出去。”
他伸出一只手,搭在少年肩上,感觉对方在不停地发抖。
僵持了片刻,小九终于撑不住,身子直接软了下来,整个人瘫在地板上。
他大口地喘着气,像条被扔上岸的鱼。
“......”王之衡显然对现在的状况不太满意,但又不能一把揪住对方的领子质问,只能收了手,任由少年匍匐着。
“为什么......”音乐太吵,裴久川听不清楚小九在说什么,但看他的口型,应该是在说这三个字。
“我们是来帮你的。”他在小九身侧蹲下,一脸郑重,“但你要配合我们。”
看小九脸上的表情,显然没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的神色才起了变化。
裴久川说不上来,在对方脸上那种奇异的表情里,到底是激动多一点,还是悲伤多一点。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因为小九趴在地上,先是默默地掉泪,后来,渐渐变成了音乐都盖不住的,撕心裂肺的哭号。
“你放心,王之衡在那里,对面街上就是咱们的人,出不了问题。”
分局这边,吕骄阳看着徐宵一脸沉思的模样,以为他在紧张下属,忍不住开口劝了一句。
“哦,没事。”思绪被打断,徐宵转过头来看了吕骄阳一眼,随后又把视线收了回去。
“你想到什么了?”吕骄阳好奇,现在的局势算不上太明朗,不知道对方从这堆乱麻里面挑出了什么值得一阅的东西。
“有点奇怪。”徐宵摇头,“但我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是感觉怪怪的。”
自从吕骄阳的同学把消息递过来后,警方几乎可以肯定,在董大桓和Lotus之间,有一条违法的黑色利益链,涉及了他们尚且不知道具体数目的孩子们。
郭家少爷带去聚会上的那位,应该也是这么被交易进Lotus的。
然而,既然这样,盼儿曾经思考的问题就出现在了徐处的脑海里。
他不敢肯定这起案件与吴永有多少关系,尽管对方和董大桓一起做了不少违法犯罪的事,但单从Lotus的角度看,几乎没有什么能对董大桓下手的人。
就像人们畏惧董大桓一样,之所以害怕他,是因为他有折腾人的本事。如果他养的只是两条牙齿都没长齐的小n_ai狗,连刚会走路的小孩都不会觉得他可怕。
而与Lotus做生意时,两边都是乐意的买卖,想必付给孤儿院那边的钱也少不了。三方均欢喜的情况下,和董大桓有过节的人,应该不会出自剩下两头。
除了那些被他们不断交易转手的孩子们。
但这些孩子们,似乎并不具备任何反抗的能力。
徐宵不是没有考虑过,那些被卖出去的孩子有没有回来寻仇的可能。但当他旁敲侧击地在电话上问过穆珍宝后,从对方含糊其辞闪闪烁烁的话里明白了一点。
一旦成为玩物,几乎没有能脱身的机会。
即使玩腻了,“主人”也会迅速地转手出去。反正起点高,再怎么被摧残,总是比一般的货色要抢手。
“......穆先生知道得可真多。”饶是徐宵一向克制自己,听到对方的话,也没能完全忍住嘲讽的冲动。
穆珍宝倒是没和他计较这个,语气也没什么变化:“我管不了别人。”
沉吟了一会儿,穆珍宝又追了一句:“徐处长,我想这是你们份内的事。”
徐宵没说话,他知道穆珍宝说得对。
对方或许没有什么义务,但作为警察,他身上担着沉甸甸的责任。
“你说......”想着穆珍宝的话,徐宵的思路却又莫名其妙拐去了别的地方,他推了推两眼发直的吕骄阳,“醒醒,别犯困了。”
“怎么了?”吕骄阳今天一天都昏昏沉沉的,简直不知道昨天晚上的觉都睡去了哪里,他揉了揉眼睛,两眼通红地看着徐宵。
“我们假设一下,”既然已经把人推醒了,徐宵也就不在乎那么多,他抱起手臂,“先不管董氏兄弟为什么自杀,也别管那具无名尸体,单独把董大桓拎出来,看看谁有杀他的可能。”
毕竟,在这起案子里,只有董大桓本人,是最清晰明朗的一个因素。
“我还是坚持他养子杀了他。”吕骄阳眨眨眼,他知道徐宵一直对这个假设不太感兴趣,“你怎么想?”
“两种可能。”
“第一种,他以前惹到的仇家突然来寻仇了。”徐宵竖起一根手指。
这是最糟糕的情况,因为直到目前,关于董大桓的事,他们只查到和Lotus有关的交易。想要往上走,摸出他以前做了什么,显然并非一天两天能够办到。更不要说锁定谁可能对董大桓下手了。